“大人！”鸢云担忧的叫道。

紫玥毫不在意衣襟被喷出的鲜血染深，只带着奇特的笑意看着远处青衣翩然的阿苏，似快意，似狂乱，半响，一字一句道：“小白，可、都、想、起、来、了？”

阿苏——白苏苏，慢慢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紫玥——三百年前那个无数次与她命运死死纠缠在一起的男人——紫耀。

紫耀被她深黑眸子里的冷光刺得心头一震，眼睛微微合了一下，又慢慢睁开，却是笑了：

“本王倒想知道，如今，你是恨我多一些，还是恨法海多一些？”

白苏苏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蓦地抬手，一道灵气凝成的赤白的光剑疾速射了过去！

鸢云和玄梓飞身阻挡，却被携着无边怒意的凌厉剑气一左一右的撞飞，“噗通”“噗通”落入忘川河底，生死不知。

紧接着，“噗”的一声，那光剑重重射入紫耀左胸！

“啊”的一口鲜血吐出，紫耀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他垂头看着心口处那个碗大的巨洞，慢慢舔了舔唇边的血渍，吃力的挤出一抹笑意：

“看来……咳咳，你恨不得本王立刻便死了啊……呵呵，不过，你倒是迟了一步，你那好师父，早在我身上使了……咳咳，永生咒，你便是想我死，本王也是死不了的。呵呵呵，好一个佛口蛇心的伪君子，好一个不生不死，生不如死的永生咒呢……咳咳咳……”

话未完，他唇边仍有无数的血沫不断咳出，心口的血洞却已经自动合拢，只是看他依旧疼的发白的脸颊，便知道那永生咒虽保他活命，却并不会替他抵挡任何痛楚，相反，只怕那痛楚还是加倍了的。

白苏苏漠然的看着紫耀疼的蜷缩起来的身影，慢慢道：

“你当年伤了我孩儿，今日一剑，算是利息，至于其他的，我会慢慢讨要。”

她恶意的勾了勾唇，不紧不慢的补充道：

“反正——你如今想死也死不了，咱们来日方长。”

似是被白苏苏眼底冰封的恨意蛰到，紫耀狭长的双目蓦地眯了一下：

“呵呵呵，好得很，看你这般恨我，我很开心，因为……你对那人定是十倍百倍的恨，对么？哈哈哈……咳咳咳……”

白苏苏漠然的看了那边笑的眼泪都出来的紫耀一眼，不再理会，转身便欲走。

“慢着，咳咳，今日我好人做到底，再告诉你另一个秘密，算是……咳咳，算是对你友情赠送了，可好？”

白苏苏并不回头，只微微侧了侧身子，她不太想看紫耀的那张脸，那张携带了太多她永生不愿记起的往事的脸。

紫耀慢慢道：

“你可知我为何一直找神帝麻烦？其实，本王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三百年前法海当着你我的面释放六界灵脉……”

一言出，三百年前那个蚀骨剜心的场景再次出现在眼前，白苏苏的双手蓦地死死握紧，极力控制着自己狂乱的思绪。

注意到白苏苏绷紧的身体，紫耀顿了顿，微微垂了垂眼，唇边勾起一抹苦笑，半响，继续道：

“当时，回归的那条神界灵脉早已损坏大半，就连本王的所有法力也全被封印在其中，咳咳……只是世人并不知晓而已，不过，你道灵脉缺损，为何这几百年来神界却并无异样？”

隐约猜到什么，白苏苏只觉得浑身冰凉，僵硬的无法移动。

紫耀看着白苏苏失神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是因为——法海为那条灵脉找了一个好炉鼎呢。”

白苏苏豁然转头，目光如箭的盯着紫耀，哑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紫耀定定的看着白苏苏惨白的脸色，淡淡道：

“你早已猜到了，不是么？要想修补神界的灵脉，除了先天神体之外再无其他办法，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何神帝那小儿总是病怏怏的原因了么？呵呵呵，法海真是打的好算盘，为了尽快将神界灵脉修补完整，赐予那无知小儿一颗劳什子引灵珠，咳咳……有了它自动吸收天地灵气以滋养，即使只用过两次，不要多久，神界灵脉便可成功修复，届时会自动破体而出，而那小儿么，自然就——魂飞魄散了。”

紫耀的一番话和之前丹阳子的话交织在一起，如回音一般不断在耳边回荡着，白苏苏只觉得手脚冰凉的厉害，心中无尽的怒意，绝望，夹杂着疲惫，走马灯一般转个不停，汇成一股燎原的烈火，肆意的冲天而起，她直觉若不做些什么，这烈火甚至会毁了她自己！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白苏苏一步步走向紫耀。

“呵呵……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紫耀喃喃着，状似癫狂的道：

“即使你永远不会选择本王，本王也想让你知道那个男人的真面目，小白，你醒醒吧，就算你死去活来千百遍，在那个人心底也没有这天下众生来的重要半分！小白，你已经醒了对不对……对不对？”

“……是么，紫耀，你对我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呢，你说——我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白苏苏缓缓蹲下~~身子，冰凉的手指轻轻拨开紫耀额前黏湿的乱发，似最温馨的情侣一般，垂头低低的在他耳边问道。

紫耀忍不住微微瑟缩了一下，却立刻眼睛闪亮的看着白苏苏，眼底深处有着狂乱的喜意：

“小白，你想要复仇，对么？为你那个孩儿——”

话未完，白苏苏眼神倏地一眯，招出雄黄剑，手一扬，那剑飞速刺入紫耀胸前刚刚愈合的伤口，接着，竟不用指挥便自动的在那血肉里旋转起来。

紫玥闷哼一声，额头冷汗岑岑而下。

他勉强张开眼睛，发白的嘴唇低低的，讥讽的道：“你的恨意……只有这些么，还不够呢……”

雄黄剑蓦地自动抽出，带出一连串支离破碎的血肉来，紧接着快速的横刀一切，紫耀的整个身体被拦腰斩断，只是不到片刻，又缓缓恢复了原貌。

白苏苏慢慢抹了抹脸上被溅到的鲜血，笑了：“急什么，我总会再来看你的。”

她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像从心尖上滚过一圈似的，带着令人战栗的意味。

天色阴沉的厉害，白苏苏踩在雄黄剑上，心中有一个细小的声音急促的道：快回去，快回去！

如今，她终于活明白了，这个世上，原以为的一切都是假的，师父是假的，相知相识是假的，她作为凡人阿苏所走过的这些年——也全都是假的！

唯有那个病弱的少年，不知道她的身份，不在意她的过去，肆意而鲜活的出现在她虚假的生命中，给予她这一世最真的依赖与温暖，可是……连这唯一的一抹真实也要失去了么？

白苏苏唇角泛白，脑中混乱一片，她现在就回去，无论是求那个她尚未想到如何面对的人，还是尽快毁了那颗引灵珠……无论做什么，一定要快，否则……她真怕来不及啊……

紫耀痛苦的蹙着眉头，勉强忍过适才那一阵身体上绝望的痛苦，看着白苏苏匆匆离去的身影，嘴角缓缓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法海……就算我得不到她，你……也一样得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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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苏苏快的如光影一般呼啸而过，站立在南天门两边的卫士互相疑惑的看了眼：“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这……应该是风吧。”

白苏苏一刻不停的施展遁术进入神帝寝殿：“陛下，那引灵——”

话未完，声音戛然而止。

眼前的寝殿内，本该卧床休养的人不见踪影，偌大的整个寝殿弥漫着空寂的氛围。

白苏苏夺门而出，一把抓住一个匆匆走过的婢女，声音都有些发颤了：“陛下在哪里？”

那仙婢见是白苏苏，忙躬身道：“回禀姑娘，陛下适才出去了。”

“陛下……他没事？”白苏苏的声音低哑的厉害。

“没……没事啊。”那仙婢奇怪的看着白苏苏。

白苏苏无声的舒了口气，还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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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乐殿内，永远是一片和平静谧的气氛。

“苏苏。”

法海放下手中书卷，浅笑着从榻上长身而起。

“你来了。”

白苏苏逆光站在大殿门口，死死的看着那个一脸温和笑意向自己走来的男人，相较于三百年前，他的容貌丝毫未变，如月如莲，圣洁无垢，只是，如今的他，一袭垂至脚踝的长发，平添了几多飘逸的红尘烟火之气。

金山寺的初次相识，距今已经那么多年了呵，那一幕幕场景恍如隔世……不，是真的隔世了呢，物是人非，浮世迢递，一切都变了啊……白苏苏苦笑。

她就这样一直一直的看着他，之前冲天的恨，怨，缓缓的沉潜了下去，只余下漫天的疲惫。

“法海。”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的唤着那人的名字，无情无欲，无波无澜。

法海的脚步倏地顿了下来。

他终于看清了逆光中白苏苏的那双眼睛。

“你……”他向来清越淡然的声音抖了起来。

“是，我都想起来了。”白苏苏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