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玖再见到慕辞，已经是十一月的事情，那时候皇城就已经下了第二场雪，李玖和李玉衡正在慈安殿前的空地堆雪人，堪堪做好雪人的头部时，慕夫人忽然领着慕辞来了慈安殿给太后请安。

“喂，你未婚夫来了啊！”

李玉衡眼尖地先看到了，忙不迭地低声提醒了一句，李玖一抬头就看到慕辞穿着单薄地对他笑，不知为何第一个念头就是迅速地抓着李玉衡的手跑开，藏在慈安殿后的柱子下方停了下来。李玉衡不解地问了一句不是前几天还惦记着么，怎么现在见了他就要跑开了。李玖哪里晓得那一瞬间的心虚，哼了一句什么时候想见他了，你不许胡说。

李玖还惦记着没堆好的雪人，遣明艳偷偷地去看几眼。明艳是李玖入了慈安殿后太后特意给她选的贴身服侍的人，李玖觉得明流一个是不够贴心就留下了她，不过几个月就生了依赖感。

明艳点头偷偷过去去看，回来的时候一脸的笑意，说了一句方才的小公子在那边堆雪人呢。明艳的年岁比李玖李玉衡都大，慕辞在她话里也成了小公子，禁不住让李玉衡跟着偷笑起来。李玖则是闷闷不乐地蹲在地上，抱怨了句他堆什么雪人，那是我的，差一点就能堆好的了。

李玖三人在那边待了许久，终是抵不住殿后的寒风，冷的瑟瑟发抖的时候李玖咬牙就出来了，扬言说要夺回自己的雪人。李玉衡原本就对堆雪人兴趣不大，不过是被硬拉来充数的，此时看着李玖气势汹汹地找慕辞去，也是带着一种玩笑的心思看着。

太后的慈安殿一向服侍的宫人不多，现在冬雪未消大数宫人都在屋里，空旷的殿外只有两三宫人。李玖转过拐角就看到了半年多不曾见到的人，最先觉得就是他那一身雪色的狐裘在艳红的阳光白雪照耀下分外刺眼，仿佛与那些没来得及清扫的白雪融在一处。李玖眨了眨眼睛，看到慕辞手下那个已经堆出来雏形正在找东西做眼睛的雪人点头，这才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容来，暗中对那低头的人吐了吐舌头。

“我喜欢那个雪人，玉衡！”

李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边低头找寻东西的慕辞就敏锐地抬起头，看到李玖立刻换上一副笑脸，笑意盈盈的眼睛里仿佛带着潋滟光波。李玉衡似乎也被这一笑吸引住了，低声地对李玖评价了句他的眼睛真美，还好不是个女孩子。李玖转头问一句女孩子怎么了，随即想到要是女孩子两人的婚事只怕黄了。李玉衡悠悠地感叹一句要是个女孩子，恐怕要比我们两个人捆一块都好看，到时候我们还怎么嫁人啊！

李玉衡说完李玖的脸色又变了，因为她忽然想起来敬王妃以前偶尔感叹的一句话，说是慕辞一个男孩子都比李玖爱好，若是女孩子定然名满皇城。李玖小时候也不是不爱好，只是因为性子野，故而和旁的安静端庄的小姑娘比起来添了几分粗糙，平日的衣着也不如她们一般艳丽。而那时候的慕辞总是一身雪色，就算跟着李玖胡闹一天也不会沾染泥土，总角也都是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模样，不像李玖玩了一天髻发散乱，平整的衣物皱巴巴地染着几块泥土。

“……是个女孩子也不好看！”

李玖几乎是磨着牙齿反驳了一句，说完又瞪了一眼那边不明所以的慕辞，忍不住哼了一声。那边慕辞从自己的荷包里翻出了两颗深黑色的漂亮石头，正好嵌在雪人头上做眼睛。等到把雪人弄好的时候，抬头看到李玖和李玉衡还站在那边争执着什么，换上一抹笑就往两人身前走去。

“九郡主，我……”

慕辞还没有走到两人身前，慈安殿的门就蓦然被孙嬷嬷打开，而后慕夫人披着艳色风帽出来，对着孙嬷嬷行礼道谢。慕辞停下对李玖歉疚一笑，而后扶过慕夫人也对孙嬷嬷谢礼。孙嬷嬷道了句路上滑，慕夫人回去的时候当心，奴婢就送到门口了。

慕夫人回了句辛苦孙嬷嬷，拉过慕辞的手就要离开，转身的时候方看到站在一边的两个孩子，笑着说了句三公主和九郡主也在啊，瞬间明白了自己孩子脸上的失落从何而来。李玖点头喊了句慕夫人，而后忽然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生出了几分不满，瞪一眼慕辞拉着李玉衡就进了慈安殿里。

孙嬷嬷笑了句夫人见谅，这两个孩子脾气大。慕夫人摇头说不会，三公主和九郡主自小都是伶俐的孩子，说完就拉着慕辞离开。

慕辞原本有心和李玖解释一番为何多日不见，只是母亲在一旁催着他离开。迫不得已这才应声，看到一边孙嬷嬷内敛的目光不知怎么心里一动，挣脱了慕夫人的手复又跑出去，急匆匆地把怀里藏了许久的荷包给了孙嬷嬷，焦灼地说了两句。

“嬷嬷见谅，可否帮我我把这个送给九郡主，慕辞这些日子未能进宫实在是事出有因，我，我不是故意不愿来见她的，方才未能如愿与九郡主说上话，就麻烦嬷嬷您了……”

孙嬷嬷看着手里的荷包一笑，点头同意把荷包收进袖子里，道了句小公子放心，奴婢一定把你的话传给九郡主，慕夫人在等着您呢快回去吧。得了孙嬷嬷的同意慕辞才放下心里的石头，点头之后就转过身子往慈安殿的方向追去，不敢让慕夫人久等。

慕府老太爷自慕辞过了十岁对他就越发严苛，今年过完年就把慕辞送去了羽林卫，让一个孩子跟着一群换防退役下来的兵将聚在一起，过了不久慕辞就进步斐然，得了羽林卫上将军卫静的赏识。敬王妃去世的时候慕辞跟着羽林卫的人出任务，听说之后就忙不迭地告假往皇城赶。只是慕府老太爷知道后就把他提溜回了慕府反省，直接禁足不许出门。

等到慕辞好容易完成了老太爷交待的课业，慕府老太爷又要跟随圣驾往边州都护府去，临走之前直接把慕辞带上，说是故地重游让昔日的伙伴看看是谁的进步比较大。慕辞再不愿意也扛不住慕府老太爷，最后乖乖地跟着他去了东北，和谢霖的长子谢青延比试胜出才让老太爷脸上添了几分笑意。

而后回来就是听说李玖进宫的消息，打算去看可是如何进宫成了难题，慕府老太君和慕夫人进宫都是在凤安宫，慈安殿根本不好进去。慕辞试着跟着慕夫人去了一趟凤安宫，趁凌后和勋贵夫人闲聊的时候出去想要到慈安殿去，不想两宫相隔甚远，还没等他找到慈安殿已经被凤安宫的宫人请回去。

今天也是托了慕夫人寻太后有事，慕辞才得以进了慈安殿和李玖见上一面，本以为慕夫人能在慈安殿久坐他就没有顾忌着时间，不想慕夫人这么早出来，他压根没来得及和李玖说上一句话，就草草一眼看出李玖比往日清癯了些，似乎也长高了些。

慕辞坐在马车里想起今天的事还后悔不已，直到慕夫人唤了他三四声才回神，问了句母亲何事。慕夫人直接问了一句可与那九郡主说上话了，我瞧着她可是气哼哼地进了慈安殿。慕辞摇头回到只顾着堆雪人了，想说话的时候母亲已经出来了。没了这次的机会已经不晓得下次可以什么时候见面，慕府老太爷现在对慕辞愈发严格，为的就是下一年的时候三卫一营补缺选拔新兵，慕辞能顺顺利利地进入。

三卫一营的招新是在五月里举办的，两年一届。大部分的武将世家都会先把孩子送去三卫一营训练几年，积累了些功勋，再前往边镇镇守抵御外敌。但很少人知道，三卫一营招新会把出彩的人选入棠朝最神秘的天子近军——鸮卫。

鸮卫是凌驾于三卫一营和朝堂之上，独听命于帝王的一支隐藏在黑暗里的部队，向来以神秘莫测和高效率闻于传言之中。鸮卫主掌暗杀和情报，在大棠每个角落里都有鸮卫的暗桩，通过蜘蛛网一般的情报网向帝王提供消息，培养保护皇族的天字影卫，是帝王袖子里藏着的一把寒刀，出鞘的时候无人能及。

鸮卫是当年太祖立朝之时建立的，现在过了二百余年愈发壮大，这也是棠中期政治腐朽昏君横行，却始终没有灭亡的重要原因。因为有鸮卫暗中保护，把一切萌芽之中的危险消除。

原本鸮卫是不会从三卫一营里选人的，只是高宗时候把勋贵出身的一人立为了鸮卫三位首领之一，从此后就有了勋贵出身也可入鸮卫的规矩。慕府老太爷正是鸮卫里哨堂和风堂的首领，所以他才对慕辞要求严格希望他能选入鸮卫。鸮卫的选拔比三卫一营得严格，对勋贵子弟的要求比对平民的还多，故而慕辞才需要加倍努力才能进去。

慕辞这次出来原本就是瞒着慕府老太爷的，现在回府看到慕府老太爷的时候就无可奈何了，慕夫人原本有心替慕辞开脱两句，想到慕府老太爷一听人劝就会加倍惩罚的脾气，最后还是叹息着回了自己的院子，剩下慕辞一人对着脸色不好的老太爷。

“这是进宫了，有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九郡主啊？”

慕辞丝毫不敢大意，谨慎地回了句见到了，看着比以前懂事了许多的模样，只是没来得及和她说话。慕府老太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笑着回一句见到了都没来得及说话，亏你还有脸说出来。老太爷又问了句今日的课业完成了么，慕辞松了一口气点头，还好他昨天就把今天明天的东西做完了。

慕府老太爷试了试才算满意，不过依然没有放过慕辞的打算，冷着脸吩咐了一句把他昨日教的东西抄写五十遍，晚上不许吃饭。这惩罚已经算轻，慕辞松了一口气就点头应下来。慕府老太爷而后叹息着感叹两句不能松懈，鸮卫最多挑选两人，这几年和你一般大的孩子不少都是聪明勤奋的，你不是其中最出彩的一个啊。慕辞当然明白慕府老太爷指的谁，点头说道一定不会让祖父失望，这才小心翼翼地回了自己院子。

（三更结束似乎今天也不怎么甜好吧我的错剧透明天横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