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成在天上飞的时候,他的爷爷刘健阴沉着脸坐在文渊阁。
又是一个争吵不休的早朝。姚东的事情进一步扩大,现在已经不是10万两储银无法追回,还涉及到了辽东的军屯。
10万两储银有一部分是补贴军粮的消耗。军屯的数量逐年降低,已经不足以支养活辽东镇将士。自从弘治四年改良盐法,也没有商人愿意把粮食运往辽东。除了朝廷运去一部分,还允许当地就近买粮草。
军屯数量逐年降低,不仅是辽东镇一地,九边各地都有发生。虽大家心知肚明是什么原因,也不愿意在鞑靼即将扰边的时候深究此事。
但朝廷送往辽东的粮草,有多次烧毁、被劫的记录。当地官员和卫所报上来的原因是朵颜三卫侵扰所为。因为朵颜三卫多次在鞑靼和大明之间来回摇摆,成化年间又屡次袭扰,朝臣们理所当然相信了地方的报告。
实际上随着鞑靼的强势,朵颜三卫有意与大明示好,已经安分守己了多年。据可靠的消息来源,烧毁被抢的粮草实际上被辽东地方官员盗卖。卖给了缺粮食的朵颜三卫、女真等其他草原部落。甚至包括鞑靼。
“东厂的陈宽把消息递给我们,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谢迁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司礼监正与百官围绕太仓银僵持。东厂抓到了辽东文武官员那么大的把柄,为什么没有爆出来而是送到文渊阁?
李东阳猜想:“没有皇上的示意,陈宽不敢这么做。清宁宫即将建成,皇上想要修缮的比原来更好。但内库捉襟见肘。能让急需银两的皇上让步的,只有太子。”
李东阳朝刘健拱拱手:“首辅大人可知太子派远之前往开原马市的原因?”
远之是刘学成的表字。
“女真人经常到开原马市交易货物。太子殿下想要关闭开原马市,逼建宁卫的人进京。或许想要用建宁卫威胁钱能。让钱能交代幕后之人。”刘健沉声道。
“可是小儿说,远之有可能去的是广宁马市,而不是开原马市。”李东阳重重咬了广宁二字。
马市是控制草原异族的手段,单方面关闭容易挑起战争。太子定然知道朝廷不会同意,所以想借用囚牛商行在商人中的威慑力,把商人吓唬走。内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为此等小事和太子闹僵。
谢迁不解其意:“据我所知,女真也经常去广宁马市。广宁马市靠近喜峰口,去那里的商人更多,物资更丰富。”
“但广原马市去的最多的是朵颜卫。朵颜三卫中的泰宁卫被鞑靼弄得元气大伤,举族迁到朵颜卫附近。福余卫远在开原,且实力不及朵颜卫。现在的朵颜三卫完全由朵颜卫做主。”李东阳眉眼间有浓浓的忧愁化不开。
“宾之的意思是,太子想说动朵颜卫对抗鞑靼人?”刘健重重捶了一下桌子,“太子依旧不肯放弃河套?!”
河套太子府未必需要建在河套。多一个官署就多一批官员名额。河套太子府只要名义上存在,就要任命官员。
太子之位稳固,不管大家面上如何,心里都想与太子搞好关系。但詹事府官员由弘治帝亲自点名,不是那么容易进。哪怕进去了没能力也坐不稳,比如程敏政。
内阁同意太子荒唐的请求,弄出河套太子府,是为了满足部分人的心愿。
但不好相遇的太子,一开始就让太子府变了味。弄得大家都不敢把人塞进太子府。
“首辅大人忘了太子在刑部大堂的表现了吗?”李东阳眉头深锁,“太子城府极深,我等根本猜不到他的目的。有时候太子表现出来的,就是他想让我们看到的。”
太子赎买死囚的事一出,“太子类太祖”从流言成为事实。不少官员对年纪轻轻的太子打心底里发发怵。连刘健三人,都不太愿意直接面对他。
刘健揉了揉鼻梁:“把死囚送到草原,或是说动朵颜三卫,成了能打击鞑靼在草原的势力,败了也造不成什么严重的影响。如果真能顺利占领河套,是天大的好事。太子要做什么随他去吧。我们就处理辽东的事。”
让太子去祸害鞑靼人,总比让太子祸害他们好。才当了几个月的首辅,刘健感到身心俱疲。
李东阳一脸苦涩。他可不想把唯一的儿子送往河套。可他根本说服不了太子放弃河套。鼓动首辅给太子使绊子这条路也走不通。
“陈宽如果是为了太子,暗中偏向朵颜三卫。我们是要彻查辽东的事吗?”谢迁感到了棘手,“辽东可是几家人的辽东。”
因为太祖建立的军屯、武官世袭制度,底层的将领被完全固化。辽东既偏僻又荒凉,太宗甚至主动放弃了大宁都司。辽东一地几乎被几家都指挥使所控制。甚至可以说是另一个云南沐王府。
真的要查清辽东的事,势必会造成辽东镇上下动荡,给鞑靼入侵创造机会。
“朵颜三卫受鞑靼地打击才倒向我们。他们有过好多次反复,并不值得信任。为了他们,寒了辽东将士的心,得不偿失。”李东阳努力地破坏太子有可能的计划。
“我们也不能坐视辽东镇做大。沐王府有一个就够了。”处在刘健这个位置,凡事都不能掉以轻心。唐朝藩镇的后果严重。
三个人心情沉重。似乎能预料到即将面临的压力。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候,通政司的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首辅大人出大事了!”
刘健心里咯噔一下:“辽东怎么了?”
“不是辽东,是宣府!”通政司官员赶紧把急奏呈上。
刘健打开一看,顿时气得火冒三丈,直接砸了茶几上的建盏。
“这帮武将,脑子里都是稻草吗!什么事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的分不清!”刘健气的来回踱步,“我们在也不能忽视边军的贪腐问题。这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九边安全。”
李东阳、谢迁凑上看,原来是宣府巡查御史的奏折。
“宣府瞒报鞑靼杀人抢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