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帝当了十二年皇帝,除了驳斥,几乎没在朝堂之上骂过官员。宪宗皇帝有口吃的毛病,不想见官员就罢朝,连和官员吵架的机会都不给。
胡御史突然意识到,廷杖并不是最羞辱人的。太子的话比打在身上的廷仗更辱人。他呼吸急促,有当朝晕厥的征兆。
“殿下,您要尊重老臣。”搀扶朱厚照的杨廷和不得不出面制止。
朱厚照冷冷一笑:“老臣要给小辈做出榜样,展示广阔的胸襟。本宫年岁小,说出的话童言无忌。老臣应该不会放在心上。”他不但嘴皮子利落,而且年纪也小。
胡御史面红耳赤,身体摇摇欲坠。
弘治帝连忙同意赐下河套,让李荣先把儿子“搀扶”下去。舍得留下一个皇太子当朝气晕御史的坏名声。
朱厚照离开的时候对首辅刘健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于是,回文华殿“休养”没多久的朱厚照,很快就收到了经过内阁盖章的中旨。
“奉天承命,皇帝敕曰,皇太子朱厚照敏而好学、目达耳通、孝悌忠信,故赐予河套一地作为皇太子封地,外卫边陲,内资夹辅。特许开太子府。钦此!”前来宣旨的萧敬笑哈哈地把圣旨双上捧上,“恭贺太子爷心想事成。”
朱厚照一脸讶然:“封地?河套太子府?”
他仗着皇帝爹的宠溺,加重受伤的程度跑到奉天门索要赏赐。皇帝爹为了圆他的面子,肯定会同意把河套赐给他。
但给皇太子赏赐封地、允许开太子府,简直闻所未闻!皇帝爹善守成,却不喜革新。真不像皇帝爹会搞出来的事情。
萧敬有意讨好,主动道明原因,“河套太子府是内阁与英国公商量后的决定。‘外卫边陲,内资夹辅’,是指太子府仿照太祖时的燕王府,可掌兵管民政。”
朱厚照眼睛一亮,也就是说朝廷默认他在河套开一个小朝廷?
这把玩得有点大啊。
胡御史也是凭真才实学考中的进士,说妄动河套会挑起和鞑靼的战争也没错。
鞑靼对河套草原惦记了很多年。英宗时期,瓦剌占了那里发现了肥美的草原和盐池。蒙古人尝过甜头,更加不会放弃河套。宪宗爷爷把人打跑了,但朝廷又无力实际控制河套。鞑靼人偷偷摸摸地占了一片又一片。威宁伯再一次把他们打退,但迟早会卷土重来。
盐在中原是硬通货,权贵们盯着盐引不放。盐在草原更是一种战略物资。鞑靼想要称霸漠南,肯定要掌握盐。河套可不止红盐池一处可以产盐。据北上的囚牛商行的商队回禀,河套的“居延泽有盐,取之不竭”。
那群文官不懂得经营,只顾着盯梢他。自从老木匠在汉沽盐池弄了风力水车,户部学了去,在各个海盐场推广。甚至还学他利用解放劳动力的盐户押送盐,减少运费支出。户部看到了运用新技术晒盐之后的产量,后悔把两个盐场租给他。估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搞出幺蛾子收回盐场。
彻底拿下河套,他就拥有了河套的盐池开采权,也就有了源源不断的收入。有了固定的收入,养活一整座皇宫便不在话下。
但太子府的馅饼来的太突然,朱厚照不太敢下口。
英国公心心念念想让武官摆脱文官的束缚。英国公会同意朱厚照一点也不惊讶。
朝臣们都是老狐狸,内阁更是狐狸窝里的狐狸精,怎么会便宜他?
朱厚照摸摸下巴:“有猫腻啊!”
“太子爷,前些年刘首辅给小孙子荫了一个监生。此次皇爷命吏部只能给监生分配吏目的职位。刘首辅有意把小孙子塞到太子府担任正九品的典簿。”萧敬讨好地道。
朱厚照眼珠子转了转:“就是刘家那位被舒三设计中了仙人跳的傻小子?”
刘健把弄出双联炼钢法的匠人劫走后,朱厚照为了往刘健身上泼勾结东厂的脏水,让刘小公子惹了事被东厂“救下”。当初刘健显得很绝情,连家门都不让小孙子进。没想到都是装出来的。
“太子爷记性真好。”萧敬狂拍马屁。
朱厚照上下打量萧敬:“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萧公公看上太子府什么职位了?”
以萧敬的才智和手段,肯定能很快摆脱和韦泰勾结的嫌疑。但宦官里的内斗不会比朝廷里的党争弱。萧敬有了污点,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置怕是悬了。
萧敬老老实实地交待:“皇爷把河套给了太子,但一定不会允许太子爷去那。奴婢愿意为太子看守好太子府。”
端本宫有黄献,哪怕萧敬有唾沫自干的厚脸皮,也不愿意屈居一孩童之下。皇爷知道他收了兴王的好处,面上不快。河套危险,去河套当太子府总管,也算是一种自我流放。等皇爷消了气,他还有回来的机会。哪怕他回不了京,留在太子手下做事早晚有重回司礼监的机会。
朱厚照想了想,身边的确没什么适合的人去河套的太子府当管事。刘瑾能力不错,但不识字。和萧敬比起来还差了些。河套肯定会打仗,是时候抽调腾骧四卫上战场实训。省得腾骧四卫砸了“禁军中的禁军”的招牌。
萧敬和御马监不对付。他对河套鞭长莫及,不能让派到那里去的人把他架空。萧敬从各个方面考虑都很合适。
没考虑多久,朱厚照笑眯眯地道,“河套太子府连个匾额都没有,一切都要从头建起。萧公公辛苦了。”
河套太子府是个香馍馍,不知道还会吸引多少人入瓮。
萧敬很高兴能得偿所愿:“奴婢谢太子爷信任!”
昨晚太子爷遭受犯人前后夹击,果断地跳入河中躲过一劫。他料想,太子爷必是个果决的人。今日一试探果然如此。
此时杨廷和也说到了朱厚照果断跳河的场景。
“当时那些人不要命地冲过来,下官吓得六神无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太子就交代我们躲起来,直接往玉带河里跳。紧跟着就有犯人跟着跳河。”
“……”
“太子自称天命所归,雷公不敢拿他如何,然后举着绣春刀劈天。一道天雷劈下,太子被劈了个正着。下官那时魂都飞了。结果太子一点事都没有。”
杨廷和正在文渊阁,向阁臣和六部堂官讲述昨晚惊心动魄的场面。
“雷都劈不死太子,鞑靼人一定拿太子没办法。”马文升高兴地表态。
他们似乎都忘了会试正在放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