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明的话,皇帝听得非常仔细,听到最后才满意地点点头:“好个萧文明!刚刚进京又替朕立下这么大一件功劳,朕都不知要怎样赏你了!”

萧文明又不傻,当然知道皇帝这么问的用意何在。

说得是冠冕堂皇,是要给自己论功行赏,其实不就是想对一对萧文明、毅亲王和戴鸾翔三者之间的口供吗?想要试探一下,看这三个人说话之间有什么矛盾的地方,有没有在欺骗他这位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也幸亏毅亲王经验丰富,并且对皇帝的个性十分了解,所以才预判出了皇帝的动机,在进宫之前,特意统一了口径,这才能在皇帝面前无惊无险地过了关。

而在这三人之中,萧文明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毅亲王的政治地位超脱,偏就是大元帅戴鸾翔最为纠结。

皇帝的问话让他惴惴不安,还没兴师问罪,自己就先认错了。

只见戴鸾翔拱手上前,原本异常魁梧的身躯也似乎缩小了一圈:“圣上委我以重整洛阳防务的重任,奈何微臣有辱圣命,险些让那些戎羌人马蒙混过关,还请圣上责罚。”

戴鸾翔,皇帝几年前已经责罚过一次了。

那一次的责罚,导致了野驴岭惨败的悲剧,这样的惨案皇帝着实不想再来第二次了,要是真来一次,恐怕他屁股底下的龙椅也做不稳了。

况且放眼四周,眼下除了戴鸾翔以外,便无第二个可用之人,要是因为这么一点小小的罪过就责罚此人的话,反而会动摇军心,那还不如将计就计,卖他一个面子,也好显得皇帝宽宏大量。

“大元帅何必自责?刚才听皇叔和萧文明介绍,其实你已经派人追击了,也就闹不出什么大祸。要朕看,也就亏是你在镇守北方,要是换了其他人,说不定这伙人已然跑到朕的金銮殿上来了!”

这句话略带夸张,是皇帝的自嘲之语,他自己先笑了起来。

可是在场之人却笑不出来。

尾随追击戎羌,这件事情小一半是编出来的,戴鸾翔正为这件事情心虚呢,皇帝再一次提了出来,让他半句话都不敢接,只是一个劲地谢罪。

皇帝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结下去:“好了,现在不是谈这件事情的时候。这几个戎羌人,口口声声说是副国师,叫什么格雷的,也不知查明身份了没有,到底是真是假?”

毅亲王上前半步道:“皇上已经请了卫老相国以及礼部尚书张大人前来验看国书,老相国目光如炬,是真是假必然逃不出他的法眼。”

毅亲王说的这个位老相国名字叫卫玉章,他的年纪其实并不大,也就五十岁出头的样子,但是资格却极老,在官场之中已经打磨了有三十多年了,并且始终在朝廷中枢行走。

眼下六部九卿,只要年纪不超过七十岁的,全都是他的晚辈。

只因为卫玉章从小就是神童,被称为麒麟儿,金榜题名高中状元之时,年纪才十五岁,此后一直得到历任皇帝的赏识,如今已经是四朝元老,门

生故吏遍布天下。

并且在党争之中,他也是新党的领袖,故而在如今这个朝堂之上,他是当之无愧的百官领袖,就连毅亲王都要让他三分,称呼他一声“老相国”。

并且因为卫玉章人品出众、才华卓越,还是当今这位万岁爷的老师,更有了帝师的这一层身份,这回为了辨明这几个戎羌人的身份,进而商讨互市之时,皇帝把卫玉章都惊动了,可见他对这件事情也是极为重视。

皇帝的重视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几个戎羌人,果然个个都是狼子野心!一点耐心都没有,互市之事事关重大,朕正要缓缓商议,他们偏偏杀上门来,如今准与不准,都必须拿出个态度来,真是令人生厌!”皇帝恨恨说道。

“皇上息怒……”毅亲王说道,“不过这也正是个机会,皇上正好可以借戎羌人的嘴巴,催一催朝堂上面这些官员,免得他们一点点小事就争论个没完。”

毅亲王本人是赞同互市的,这样的想法当然不会错,但是皇帝不仅要办事,还需要调和朝堂的关系,就不能不多考虑一些了。

“皇叔说的固然痛快,可就怕事情也不是那么好办的,还是得等卫师傅回来之后再说吧!”

卫玉章的办事能力极强,并没有让皇帝以及萧文明等人等候太久,他便已经过来面圣了。

近来这几日天气渐渐阴寒,原本前两天因为有阳光普照,所以在御花园里办事还十分惬意,可这两天却是阴云密布,眼看着就要下雨了,御花园里当然是呆不住了。

故而皇帝选定商议的事情的地点,照例选在了勤政殿。

这处宫殿,是专供皇帝日常起居办公所用的,不如那些举办仪式的宫殿,所以面积并不大,但采光不错,殿宇之中十分明亮。

故而靠着明亮的光线,卫玉章一踏进宫门,萧文明便将这位相国大人瞧了个明白。

只见此人精神抖擞、步履稳健,年纪只在五十岁出头,头发还没有全白,下巴上留着三捋精心修剪过的胡须,眼神炯炯有神,显得十分坚定干练。

身上穿着的官服,虽然不新,但也不旧,被浆洗得一尘不染、熨烫的一丝不苟,可见这位相国大人也是个极修边幅的人。

像这样的人对自己的要求十分严格,对别人的要求自然也不会松到哪里去,这同当今皇帝几乎是如出一辙——真不愧是师傅的好徒弟,徒弟的好师傅。

只见卫玉章神情肃穆,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上前来。

因他是皇帝的老师,尊师重道是最基本的教法,因此在礼数上皇帝也不敢怠慢,亲自迎上前来,先以学生的身份,向卫玉章行了个礼:“啊,师傅来了……”

这种礼仪方面的事情,一响都是各论各的。

皇帝是卫玉章的师傅,卫玉章也是皇帝的臣子,便也回了个臣下的礼仪:“啊,皇上,老臣有礼了。”

同皇上见过礼,卫玉章又同毅亲王打了招呼。

他们两个人的年龄资历

差不多,撇开一位是皇亲国戚,一位是朝堂相国的身份,这两个人算是平辈,因此见面也最放松一些,一拱手微微一笑,就算完礼了。

戴鸾翔则是晚辈,又是下属,便十分恭敬地一揖到底。

卫玉章也不是那种妄自尊大的人,也十分客气地回了礼,便又走到了萧文明面前。

萧文明这么个芝麻绿豆的官,出现在大齐王朝统治的最核心,原本就不同寻常,因此他还以为卫玉章并不认识自己。

萧文明刚刚想开口做自我介绍,没想到又是这卫相国大人先开口说话:“啊,你便是萧文明吗?年纪轻轻颇有作为,我也是早有耳闻!”

原来是这卫玉章身为帝师、位居相国,又总揽朝政,宫里宫外的布设的眼线自然众多,萧文明跟着毅亲王一起面圣,那也是一件大事,自然难逃卫玉章的耳目。

不过好在这位皇帝的老师对萧文明的印象还不算太差,这句话说的也是褒奖之词,萧文明心里也稍稍放心,便也谦虚道:“老相国,卑职只是穷乡僻壤的小武官,很多地方不懂规矩,还请相国指点。”

萧文明这几句话说的虽然不能说是假客气,但也是给卫玉章留够了面子。

没想到卫玉章还真摆起帝师的架子了,对萧文明说道:“萧千户的作为,本相爷听说过,在年轻一辈里算是很难得的了。皇上也常说,要是满朝文武之中,多几个有像萧千户这样的,皇上也就不用那么操心了,老陈也就能少几根白头发……不过萧大人有些事情做得过于乖张,不合常理人情,日后需要多加留意。须知: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也!”

这几句话萧文明真是越听越不舒服,好端端地这还是第一次见面,那么就被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放到谁身上也不会开心的。

然而卫玉章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他是大齐朝国内地位最高的文官,就是当初桑淳元还活着的时候,他小小一个江南到总管,在卫玉章面前也不过是个小官而已。

萧文明现在实在是没有实力,也没有资格,同卫玉章做一番口舌之争,况且这时就连皇帝也是站在卫玉章这一边:“萧文明,师傅的话你可记下来,你是个会办事的,可也要记得多读书,这样才能增广见识,朕也好提拔于你。”

被教训了几句话,萧文明心里当然不痛快,但是皇帝和相国都这样说他,他也没法反驳。

否则就是同整个大齐朝廷作对,他自己现在可没有这样的实力。

说过了萧文明,卫玉章又把矛头对准了大太监刘麻子。

他眼色一沉,对这位内宫之中说一不二的大人物说道:“刘公公,我们这边正要商议国家大事,并非尔等阉人能够旁听的。皇上这边也无需你伺候,你就先退下去吧!还有,告诉你手下那些太监宫女,站得离勤政殿远远的,要是离得太近,瓜田李下,不是偷听也成了偷听了。偷听这种国家机密大事,那是要杀头的,也是为了他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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