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鸾翔显然不是这种愚蠢之徒,面对坚固的城防,他一改常态,完全没有发动攻击的迹象,而是率领大军就在南平以北一块大空地上驻扎下来。

营地的气氛也是十分轻松,丝毫没有大战在即的那一份紧张,不但守卫不很严格,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请地方上的一些士绅耋老到营地里来把酒言欢,顺便也询问一下民情。

萧文明现在还是一个只知道基本治军常识的外行,觉得戴文翔太过松懈了一些,然而这位大哥盛名在外,也不可能犯傻,这样做必然有其理由。

可到底是何种理由,萧文明就不甚明了了。

让毅亲王打听几句吧,毅亲王也是故作神秘,跟萧文明说:“不要着急,看看就知道了。”

果不其然,当那些个地方上的人回去之后,南平地方就出现了这样一种声音,说是大元帅戴鸾翔主持攻城军务,因南平城中都是白炎教的帮凶,犯了大逆之罪不可轻饶,所以一旦攻下城池,就要将附逆之人全部诛戮,以儆效尤!

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戴鸾翔元帅虽然行事果决,但念在城中百姓之中必然有不少受裹挟之人殊为可怜,那就以五天为限——五天之内跑出南平的百姓,一律既往不咎,要是五天之内还待在城里的,那就是负隅顽抗,直接杀了毫不留情!

这几条传言,站在萧文明的角度来看,用脚趾头想想那也十有八九是戴鸾翔故意放出去的——要是随便哪个人造的谣,必然是模模糊糊的,哪有可能像这几条这样的明确?

既然是故意放出去,那这其中必然有戴鸾翔的妙计,因为这样的提法实在是不合理。

第一,根据萧文明接触下来,毅亲王和戴鸾翔虽然都是战场上的宿将,杀伐决断不可能有半点妇人之仁,但他们也绝不是挥舞屠刀的恶魔,只要能网开一面的,就绝不会大开杀戒。

像这种破城之后就要屠城的事情,他们二位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第二,是判断白炎教徒身份的标准也十分不合理,跑出去的难道就是良民了吗?留在城里的难道就是顽匪了吗?说不定就有白炎教的人,冒充了好人逃出去,难道就可以放他一马了吗?

还有城中的老弱妇孺,跑不动的、跑不了的,待在城里面就算他们倒了霉了,任官军事后捕杀?

那也太不讲道理了。

最后,限定出城五天的时间也太长了一些,如果真把传言当一回事的话,别说是五天了,就值五个时辰,南平城里都能走一个半空。

就是在这种种不合理的背后,隐藏着种种的合理。

第一,戴鸾翔心里清楚,白炎教的核心人物,也就是后世所称的“死忠”人数并不多,戴着白头巾的,绝大多数都是白炎教裹挟而来的良民,或者是受了蛊惑的愚民。

别看这些人从众的时候口号喊的震天响,一旦遇到了危机,第一个动摇和逃跑的就是他们了,并且白炎教对于手下教徒——尤其是

那么多新入教的信仰完全不坚定的教徒——管控能力实际上是很差的,他们要跑,白炎教其实完全拦阻不住。

就是一时能拦住,那也绝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戴鸾翔特地给了五天的周期,就是瞅准了你白炎教的首领头目能够拦一天、两天,最多拦到第三天,但第四天、第五天绝对是没有办法再约束了。

后来看看,戴鸾翔还是太高估了白炎教的管控能力,别说是等到第四天、第五天了,南平城就连两天的时间都没有撑住。

等到地消息传出来第二天凌晨的时候,南平城里就发生了明显的骚动,哪怕就是隔着又高又厚的城墙,都能感受到城中发出的明显的争吵和打斗声音。

这时候攻打城门就已经有了,相当大的胜算,但是戴鸾翔依旧不忙着动手,而是叫萧文明耐心等待:“只要再等不一会儿,南平城自然而然就不攻自陷了!”

果然不出戴鸾翔的预料,就在当天的傍晚,南平城的北门忽然从内向外豁然洞开,城里的百姓不要命似的从城门里向城外狂奔。

这大概就是戴鸾翔所说的城池不攻自破了。

这时早就已经部署在此处的官军,立即按照原定的计划分工协作起来:有的迅速控制城门,不再让它再次关闭;有的收容跑出来的居民,并且加以逐一甄别;有的则立即进入城池,要第一时间控制住局面。

最后一项任务最为困难,自然也就由萧文明的萧家军当仁不让地承担下来了。

只见南平城内已经乱作一团,街上房屋的门窗都已被打破,好几处都点燃了火,十有八九是有人想趁火打劫。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还在冒着热气,一看就是在方才的自相残杀所留下来的。

城中大多数都是胆小怕事的平民,见官军来了,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吭声——这其实是他们最好的选择,既保住自己的性命,又不给萧文明添麻烦,萧文明当然欢迎。

还有萧文明不欢迎的,就是那些顽抗到底的白炎教徒,还打算倚仗着房屋从萧文明开始近身的肉搏。

这就是一个巷战的概念了。

古往今来,哪怕是发展到了导弹原子弹对轰的时代,想要占领城市,依旧要靠步兵深入街道逐街逐屋地进行争夺,并且在争夺的过程中,大部队根本就无法施展开来,也无法使用重兵器,是最体现轻步兵战术的一项行动。

说起步兵战术,萧文明就不困了。

他手下的萧家军,论起这贴身肉搏的战斗力,说是天下无敌未免有些过于狂妄,可遇到何种对手,至少不会落于下风。

这是经过名将戴鸾翔所亲口认证的:“萧大人练兵甚是得法,我当年也颇有不及之处,只可惜人数稍微少了些。三百人的队伍剿匪平叛是足够的了,但真到了成千上万人的正面对决中,想要一锤定音就不太容易了。”

戴鸾翔这么多年,经历

那么多事情,让原本就为人十分稳重的他,说话办事变得更加谨慎,因此他对于萧文明的夸奖十分克制,但也至少说明一点:在他的眼里,如果相同兵力进行公平的一对一决斗,萧家军是不可能输给任何人的。

有这样的战斗力,在巷战的过程当中,萧文明赢得自然是十分轻松,每间小屋、每栋房子,萧文明都不必费什么大功夫,就能将其中几个负隅顽抗的白炎教徒,迅速地击败、缴械。

于是乎,在傍晚打开的城门,太阳才刚刚落山的时候,官军就已经占领了整个不大的南平城。

至此,从江南到杀进福建的军队,也有了一个可以依托的据点,战果不可谓不辉煌。

占领城池方便,重新收拾人心倒有些难度。

当初南平城之所以被白炎教轻松地占领,除了白炎教在攻打城池之前就处心积虑地预先设置好了奸细和内应——就仿佛今天这样——从内而外打开城门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守城的县令和屯田所的军官,未加抵抗便失去了作战的信心。

他们见敌军大举入城,还未组织军民抵抗,自己就先跑路了,这就相当于是官府首先放弃了百姓,将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因此要收拾人心,首先就要惩治这两个胆小怕事的官员。

其实按照他们的罪过,如果上纲上线的话,将他们就地正法一点也不冤枉,但是杀了他们固然痛快,但起到的作用还不是最大的。

于是毅亲王便来了一个伤害性不大,却侮辱性极强的办法来处理他们两个:

让他们一人顶着一个高帽子,就跪在南平城的城门外头,并且字脖子上还挂着铁牌子,牌子上写着几个字:“贪生怕死”……

这块牌子原本就有二十多斤,挂在脖子上是一个不轻的分量,但是上面的字分量要更重。

按照后世的说法,他们虽然没有在肉体上死亡,却是社会性死亡了。

出了这么大的丑,这两个人虽然没有被革除官职,但也不好意思再在官场上混了,大约完事之后,就算朝廷不惩治他们,他们也很快就会提出辞呈,回家抱孩子去算了。

这种枷梏的刑罚,一般来说是用来惩治那些地痞流氓的,用在朝廷命官身上,就有些太作贱他们了。

不过也算是特殊时期,临阵脱逃的事情又是他们自己干出来的,作践就作践吧,怨不得别人。

并且这件事情是毅亲王主持办理的,他的威望高、资格老、面子也大,也不会有人来求情。

不过这样做的效果是明显的,见官军首先惩治了犯错的官员,又当众斩杀了几个白炎教的头目,如今又是人心思定的时候,因此虽然在短时间内就经过了两次战乱,但是南平城还是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萧文明见到此情此景,对于戴鸾翔更是由衷的佩服起来:看来是位名震天下的戴元帅绝不只是一介武夫,而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文武全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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