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账是越算越明了。
于是桑淳元总算是答应下来:“那好,那我就依萧千户所言,同知白炎教好好掰扯掰扯!不过看今日的时间依然是晚了,苏州府的屯田兵刚刚打过了一仗,弟兄们的伤亡也不小。那大家今日就在此处休息一晚,等明日清晨再共赴大计,不知萧大人意下如何?”
相同的规模,夜战要比日战难得多。
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在于中国古代这些当兵的营养都很不充足,就更加别谈均衡和完善的概念,而得不到完善的食品的补给,就容易产生夜盲症,一到晚上就看不见东西,那还打什么仗?
但是萧文明的萧家军就不怕。
以他们平时的营养水平,根本就不怵夜战的考验,这就相当于对其他的军队形成了一个降维打击。
因此萧文明计上心来:“桑总宪,属下要的就是夜战!”
桑淳元算是原则上已经答应了再同白炎教拼上一拼,但是在作战的方式和方法上,他也是不能不有所考量的。
而萧文明提出的夜间作战的变数实在是太大了,要他下这个决心并不容易。
“那可不行,挑灯夜战……呵呵,我看萧大人是自己写《三国演义》、自己看《三国演义》看多了,难道不知道这么多人摸黑打仗,别说是敌人了,连自己人这事都分不清楚。萧大人的建议,本官不能苟同。”
萧文明却道:“总宪大人误会了,夜战,我是要打的,但不是让你们打,而是我一个人打!”
“你一个人?你手下才多少人?想要对付所有的白炎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总宪大人所言不虚,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所以,此次作战当然需要总宪大人全力配合。”
桑淳元真的是越来越糊涂了。
萧文明的为人他是了解的,原本遇到那些很不简单的事情,他故弄玄虚地讲出来,就更加令人听来扑朔迷离。
不过面临同劲敌的决战,一切的投机取巧都显得那么没有意义,只有真刀真枪的拼杀,才是最重要的——人死了就是死了,仗输了就是输了,想后悔也没用!
“我已经说了那么多遍了,也不想再重复了。萧大人想要我全军夜间同白炎教作战,本官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桑总宪不要着急嘛!我自然有我的打算,还请让开一步,有我同你慢慢计较。”
萧文明不愿意当着众人的面就把自己的计划铺陈出来。
现在来看,白炎教打仗的本事稀松平常,可搞阴谋诡计却是一把好手,萧文明也很难断定,在场的武官之中,就肯定没有白炎教的奸细。
从苏州府来的这些千户百户,萧文明同他们接触了那么长的时间,的确不像是和白炎教私底下有联系的样子——如果有的话,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面,萧文明早就能抓到蛛丝马迹了。
萧文明担心的是桑淳元从
江南道别的地方带领过来的那些人马,他们成分不明,萧文明绝大部分都不认识,甚至连桑淳元本人就有着很大的嫌疑,根本就不可能在他们的面前将自己对发言权的计划和盘托出。
但是唯独对桑淳元,萧文明只能选择暂时相信,因为要是把他排除在外,那他自己的计划就根本就没有实现的可能性了。
这其中的风险,已经大到离谱的程度了。
但是没有办法,萧文明也就只能对着桑淳元,将自己的计划一一讲了出来。
这个计划虽然是临时盘算出来的,但的确有很高的可行性,哪怕桑淳元只是一个军事上的外行,也觉得这步棋虽然够险的,但只要落子下去,就能将整个局面彻底扳回来!
并且最重要的是,此次计划,最大的风险其实是压在萧文明身上的,桑淳元自己在一开始的时候,实际上处于一种静观其变的状态下,那对自己就很有利了。
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
桑淳元又独自思量了片刻之后,终于点头答应下来:“好!那就按萧千户说的主意办!”
将所有的危险系于自身,这样做未免有些太过个人英雄主义了。
萧文明可不是那种只要名气而不要利益的傻瓜,特别是对于桑淳元这号有可能同敌手有牵连的,不给他留一点额外的托底的措施,就怕这家伙临到紧要关头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于是萧文明便又多留了一手:“桑大人,此次行动最讲究协同配合的时机了。你我虽然是故交,但从来没有在战场上配合过一次,就恐怕协同作战有所不利。这样,我身边的军师温伯明,同我亦师亦友、足智多谋,其他苏州府来的弟兄也都很服他。就让温先生留在前进村里,也好替桑总宪出出主意。哦,对了,总宪大人应该也知道,这位温先生同大人的公子还颇有些交情呢!”
何止是有交情,简直都快打成一片了!
桑淳元的儿子桑忠昌犯事的经过,温伯明知道得一五一十,留他在左右,分明就是为了警告桑淳元:别以为你是江南道的总宪大人就一定掌握了主动权,我手里一样捏着你的把柄,逼急了随时可以抛出来,让你身败名裂!
当然了,像温伯明这样的书生,只身一人留在桑淳元的身边,肯定是不安全的,搞不好桑淳元这人玩阴的,直接就把温伯明给杀了,说不定杀的时候,还能安插个什么白炎教奸细的罪名——让他死了也就罢了,还死的还很冤枉……
虽然温伯明也是世家子弟,他爹是前任的户部侍郎,桑淳元也未必真的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因此萧文明又嘱咐温伯明:自己暂时离开前进村的时候,不要跟桑淳元多废话,这里的人没一个靠得住的——除了南湖屯的千户曹瑞之外——所以没事就呆在曹瑞的队伍里,真的遇到桑淳元出卖自己,就出头说一句,他要是不听也就别再坚持了,扭头就走,去找毅亲王告状去!
一番部署下来,基本的策略已经确定。
决战在即,萧文明还是要回去看一看自己手下的萧家军。
由于萧文明是想将前进村作为一个长期的据点来运行的,因此萧家军在村子里的驻地,可不是临时搭一个帐篷就算了事了,而是有正儿八经的房屋作为营房的,住宿条件自然是要比在野外露营要强出不少。
并且这几间营房是城建村里所有营房建造得最坚固,设施最完善的,但是现在整个营房却笼罩在一层悲泣的环境之中。
原来是那个被炸伤胸部的萧家军的弟兄,总算没有扛住,终于在运回前进村两个时辰的时候死了。
这是萧文明的萧家军南征北战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现阵亡的情况,虽然这次只阵亡了一个弟兄,但从零到一的区别,远远要比从一百到两百的区别来的大。
这位弟兄死的惨啊!
他原本手上力气就大,因此就被萧文明点名抬着水桶去泼白炎教的那团邪火,而那团白色的火焰爆炸的时候,这个兄弟就站在最前面,手上抱着那个木桶,在冲击波的巨大推力下,将他胸前的肋骨全都挤碎了,胸膛都深陷了下去,不知有多少片骨头深深的刺入,心脏和肺部。
他能够撑到前进村,过了两个时辰才延期,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这两个时辰里面,他经受了多少的痛苦,也恐怕只有归来兮的他自己才能明白吧。
还有一个弟兄,和那位死去的兄弟一样,也是站在最前面的,受的伤稍微轻一点,可是小手臂也被木桶压得骨肉尽碎,一眼看去,都快瘪了。
这种伤,哪怕以后世的现代医学的眼光来看,这也是一种极重的伤害,而在萧文明所在的大齐朝,这种伤几乎都要危及到生命了。
萧文明的队伍中没有专职的军医,只有四五个弟兄,因有家传治疗跌打损伤的技术,所以萧文明并让他们做兼职的军医。
他们医术还算凑合,不是最好的,但关键都是自家弟兄,治伤的时候可以不遗余力,有时候处理得虽然不完美,但照顾的时候都是绝对的尽心尽力。
然而现在面对这样一个受了如此重伤的兄弟,他们也都垂头丧气,见萧文明来了赶忙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少爷,这条手是保不住了,赶紧切了吧!要再不动,命就没了!”
他们虽然知道怎样治伤,但出于一份兄弟间的义气,不想让同自己并肩作战的好兄弟在自己的手下成为残废,就等着萧文明过来拿这个大主意。
残废了虽然可怜,但总比要死了强吧!
萧文明无可奈何,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一滴泪珠流了下来,闭着眼摇着头回答:“那就动手吧!活干的干净些。动刀之前,消毒什么都要做好,要是你们手脚不干净,把伤弄得更重了,我可不答应,兄弟们也不答应!”
这年头没有麻药,做截肢手术只能硬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