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好了包围圈,萧文明耐着肚饿,便去找姐姐萧文秀。

自己不在临海屯里,那萧文秀就是屯子里当之无愧的当家人,屯子里来了这么一支陌生的商队,她不可能,也不应该不知道。

萧文明今天的气受得不少,语气不免生硬了一些:“老姐,咱们屯子里来了陌生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萧文秀不知前因后果,回答起来轻飘飘的:“我当然知道啊,不就来了一支商队吗?他们赶路急了一点,路过了宿头,所以要在我们屯子里留宿一晚,是我同意了的,怎么啦?”

萧文明眉头一皱:“我说姐啊!像这种不明来历的商队,你怎么就能答应让他们住在我们屯子里呢?万一他们图谋不轨,我人又带兵在外面,那怎么办?这不是要闯大祸的吗?”

“闯祸?能闯什么祸?你这么凶做什么!海通镖局颇有名气,都是做正经生意的。之前也来过我们临海屯。同前几辈人,似乎还有些交情呢!”萧文秀说道。

“有交情?”萧文秀听着一愣,“听老姐的意思,镖局里的人你还认得?”

萧文秀摇摇头:“那我倒不认得,他们镖局家大业大,每次来的人都不一样,听说这次领头的是第一次走镖。因此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所以才想留宿在咱们屯的。”

听到这里萧文秀终于弄明白了。

原来是姐姐的妇人之仁又犯了,耳根子软、心肠子也不硬,听别人说了几句苦,就点头答应别人了。

这既是萧文秀的缺点,也是她的优点。

她乐于助人,在临海屯乃至整个临海县,都十分有名,还有受了他恩惠的人,发自内心地称赞她一声“女菩萨”。

不过今天这事儿萧文秀做得的确是不妥。

萧文明说道:“老姐不认识他们,我却认识他们。”

于是,萧文明便将今天看见的这支镖局商队的作为,向萧文秀简单讲了。

不料萧文秀却道:“不对啊,这是好事啊,他们既然能够出手诛杀倭寇,说明有侠肝义胆,自然也不会是坏人。”

打几个倭寇算什么?

一支队伍或者一个组织,最大的威胁,往往并不是因为他的目的是什么,他的纲领是什么,而是因为他拥有了与其身份不匹配的战斗力。

中国古代还有专门一个成语来形容这种情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萧文秀刚要反驳萧文秀的话,却是又言欲止——他不想让姐姐担心——便话锋一转:“老姐的话也有道理。不过这年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他们既然借住在咱们屯,那我还是去拜访一下他们领头的吧。”

“这个,弟弟说得虽然不错,可现在太阳都落山了,你去找人家一个姑娘家家的……似乎有些不妥吧?”

姑娘?

难道说这只镖局商队的领头人是个女的?

而且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这可真是诡异敲门开门的是诡异的妈——诡异到家了……

一支镖局的商队,押运着贵重物品,且不说半路会遇到危险,光是晓行夜宿、风餐露宿,那就不是寻常一个姑娘能够应付得来的。

而这支镖局商队,队伍里不但有姑娘随同行动,并且居然还是队伍的领头的,实在是太出乎常理了。

面对萧文明的疑问,萧文秀倒也有一套合理的解释:“我都问过了,领头的那位姑娘,是海通镖局董家的大小姐。说是领头的,其实也就是说挂名的而已。真正做主的还是队伍里的几个老镖头。说是出来走一趟镖,其实也就是跟着出来见一见世面而已。”

听了萧文秀这话,萧文明似乎是把事情全都捋清了,一切的可疑之处,也好像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既然是董家的大小姐亲自出门,那董家镖局当然是十分重视的,路上不能出一点意外,队伍里有几个高手,也就合情合理。

并且这位大小姐第一次出门,镖局行的规矩还有很多不清楚,当时见了三个倭寇,出于义愤,便胡乱下了条命令。而队伍里的老镖头虽然觉得不妥,但碍于大小姐的面子,自然也就没法反对。

恰巧队伍里有两个会水性的高手——镖局逢山开路、遇水架桥,队伍里有这样的能人,倒也不奇怪——便出手将那三个倭寇在水里杀了。

好家伙,这不想不要紧,想来想去的萧文明竟然把自己给说服了。

那么说这只镖局商队,也就是只略有些特殊之处的正常商队了吗?

萧文明不敢相信,却又没有理由反对,但这大晚上的,去闯一个小姑娘的门,那显然是不合适的。

但是他又不能完全放心,又亲自去镖局下榻的地方走了一圈。

只见自己手下三百萧家军已经在三个头目的指挥之下,围着那几间屋子就地安营扎寨,再加上这几间屋子,原本就是为了关押白炎教徒而造的,四周是一片平坦的农田,视野开阔,没有阻拦。

这几座屋子里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萧文明都能一目了然。

见了此情此景,萧文明才略感放心。

今天劳累了一夜,他也支持不住了,便又重新回去,先自己吃过了饭,再让老夏头给三百弟兄也送上热菜热饭,这才回房睡觉去了。

萧文明心里怀着心事,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便张开了眼睛。

洗漱完毕,用过早饭之后,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留宿在自己屯里的董家镖局。

过去一看,见自己之前布下的包围圈没有半点松动的迹象。而刘辰、胡宇、张俊三个头目商量好了:三百人分三班,轮流休息放哨。

因此,现在正是刘辰率领着手下一百弟兄在四处警戒,而胡宇、张俊手下的人马这时也已经起床了,正在收拾营盘,列队出操。

此情此景,让萧文明颇感欣慰。

这些日子,终于自己的兵算是没有白练,像扎营放哨之类的简单任务,已经可以不用自己插手操心了。而他手下三个头目,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历练,也隐隐间有了可以独挡一面的架势。

至于那支商队,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他们所居住的是四间小屋,押送的大车都被停在屋门外头。

据刘辰讲,车上有几个箱子被他们搬到了屋子里保管,按常理分析,应该是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贵重物品,即便是停在萧文明的临海屯里,放在外面也不能让人放心,于是就搬到屋子里,由镖局的人贴身看管。

至于其他物件,大抵是些寻常的商品,放在外边也不怕有人偷了。

这也很正常。

萧文明又问了问其他的情况,说是这一夜没有任何异常,除了半夜有几个人出来起夜小便之外,就不见有人出来活动。

至于姐姐萧文明口中的那个董家的大小姐,则是完全不见身影。

这也不奇怪嘛!

人家大姑娘家家的,借宿在别人的地盘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是再正常过的了。

这弄得,人也正常、货也正常、行也正常、睡也正常,要多正常、有多正常……

萧文明特地大清早地过来溜达一圈,居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难道真的是自己警惕性过于强了,错怪了别人吗?

萧文明对自己产生了一丝动摇,可正在这个时候,只见前头一间屋子房门洞开,从门洞中走出一个娇小的女子,朝萧文明招招手:“临海屯千户萧大人来了?我家大小姐请萧千户进来饮茶。”

萧文明听了一愣,抬眼望去,见这位女子的身形样貌似乎有些眼熟,可就是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她。

不过那女子漂亮固然是漂亮的,但还没有漂亮到让人神魂颠倒的地步,并且萧文明不是个爱喝茶的,也不是什么茶都喝,便摇摇手说道:“那就不必了吧。我贸然同你家大小姐见面,就怕有些话说不清楚。”

在萧文明所在的这个大齐朝,虽然男女大防没有像真实历史中的明朝、清朝那样严密,女子并不是完全没有人身自由,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的女子并不少见,但是该避讳的地方还是得避讳。

萧文明一转身刚要走人,却听屋子那边又传来了银铃般的声音,就听另一位女子说道:“哟!萧千户过门而不入,是要仿效先贤吗?”

这大约说的是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典故。

可大禹过的是自家的家门,不见的是自己的妻子,能和萧文明相提并论吗?

这典故用的……

萧文明心中暗嗔了一句,然而循声望去,却又惊得一怔。

原来第二个说话的女子,萧文明竟然是认识的,就是那天在临海县城,同萧文明一起走进入白炎教据点的那位女子!

那一天因正是隆冬季节,这女子穿戴得颇为严实,但一颦一笑之间,依旧难掩国色。

如今立春已过,这是万物竞发的和煦的春天,那女子除去了厚重的斗篷,在抵挡料峭春寒的短袄之外,套上了一层绛红色的纱裙,比起那日在昏暗的地道里,更显得美艳不可方物,直看得萧文明一时之间心都有些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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