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瑟兰迪斯之家一楼的旧圆桌上,摆上了丰盛的晚餐。

主食是粗麦甜面包,菜肴有4个,分别是清蒸烟熏鹿肉脯,油煎银鲑鱼,土豆丝炒洋葱,外加一大罐萝卜排骨浓汤。

桌子中央的青铜烛台上罕见地点满了6支蜡烛,将昏黄色的烛光洒满了整个客厅,而在烛台边上,还摆了一瓶上好的葡萄酒。

一旁的壁炉也被仔细清理了一番,并放上了上好的无烟炭,燃烧的炭火加热着空气,让整个客厅都变得暖融融的。

木屋中那股无处不在的霉烂气息,被暖气给驱散七七八八,剩余的一些霉味,也被一股浓浓的食物香气所掩盖。

瑟兰迪斯坐在一尘不染的椅子上,看着桌子上卖相极好的食物,光是闻着气味,就已经觉得胃口大开了。

她惊讶地看着伺立在一旁的罗森。

“父亲,能向女儿解释下,您是怎么用一沓粗糙的木纹纸换到这么许多的吗?”

下午的时候,她在罗森面前毫无保留,但实际上,她也摸清了这个小学徒的经济状况。

身上有个小钱包,包里只有十几枚铜克伦而已。

但眼前的食物、蜡烛、炭火以及大半套全新的餐盘,甚至还在一层的小房间里添置了一套简单的床上用品,至少要3枚银克雷吧。

这可是十几倍的差距呢。

难道这家伙会心灵幻术,以至于城南广场周边的店家们都将木纹纸误认成了银月钱庄的存根?

又或者说,是店家们大发善心,接受了小家伙写的欠条?

罗森面露微笑,先为瑟兰迪斯倒了一小杯葡萄酒,又拿起一个陶制餐盘,仔细切了一片肉脯放在瑟兰迪斯面前。

“导师,请您务必忘记‘父亲’的玩笑。”

瑟兰迪斯轻咬一口肉脯,就觉口感细嫩,滋味鲜美,稍稍一嚼,便满口肉香。

再浅浅品一口葡萄酒,醇厚的酒水冲刷着口腔,流入咽喉,就如最上等的丝绸一般丝滑。

明亮的烛光,崭新的餐具,上好的美酒佳肴以及一丝不苟站在身侧的学徒。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

那时候,家族还没有落魄,父亲也还活着,哥哥也没继承家产,嫂子对她也还算温和。

不知不觉,瑟兰迪斯的眼眶就湿润了,轻轻吸了下鼻子,抬手拭去眼角边的泪水。

她温柔地笑:“罗森,我亲爱的学徒,你就行行好,解了导师心中的困惑吧?”

都说到这程度了,罗森自然不再隐瞒。

“导师,夏玻莱应该和你提过,我擅长绘画。”

“我拿着您给我的纸,又从壁炉里拿了几块木炭,再拿到城南集市上,挨个给人画像。”

“每画一张,就能换来一些物品,画了十几张后,东西就齐全了。”

瑟兰迪斯一怔:“用木炭在木纹纸上给人画像?这么简陋的画纸画笔,也能换来东西吗?”

‘哗啦~’

罗森从兜里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木纹纸,将其递给瑟兰迪斯,同时身体挺直,下巴高高昂起。

“导师,出色的画师,能用最简陋的工具画出最震撼人心的画。”

“作为您的术法学徒,我的术法修为自然远不如导师,但要说绘画,我认为导师远不如我。”

说话时,他脸上带着一丝矜持内敛的自信,显得不卑不亢。

“你这小家伙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瑟兰迪斯拿过餐布擦了擦嘴角,打开颜色发黄的木纹纸,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发出‘啊’地一声低呼,白腻脸颊上飞起了两朵红云。

但眼睛却不挪开,一直盯着画纸瞧。

一直瞧了好半天,才将目光重新挪到罗森脸上,一双红玛瑙般的眼眸中已经盛满异彩。

“我打赌,你要是拿这张画去‘银光锃亮’餐具店,绝对能从老板那换回一整套银质餐具。”

罗森点头认可:“那位老板是个精力充沛的人,他的目光总是在年轻女顾客的胸口和腰臀间流连忘返。”

“但这幅《美人出浴图》的主角是导师,如果没有得到导师的许可,我自然不能擅作主张。”

“嗯~你做得对。咱们师徒关系亲密,自然可以坦诚相对,但却不能便宜了外面那些又脏又臭的蠢男人。”

瑟兰迪斯小心翼翼地用手将画纸折痕抚平,将之交还给罗森。

“明天一早,你去弄个木制相框,将这画装裱起来,挂在我的床头上吧。”

“如您所愿,导师。”

说完,罗森又道:“你要是觉得这张画太过粗糙,我可以用油画的方式重画一张。”

瑟兰迪斯眼中猛地一亮:“啊~你还会油画?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说完,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亲爱的学徒,你忙碌了一天,肯定又累又饿,来,坐下来和导师共进晚餐吧。”

罗森早就饿了,立即道:“我感到非常荣幸。”

之后一顿晚餐,师徒都吃的十分满意。

吃完了,瑟兰迪斯长长伸了个懒腰,慵懒地道:“收拾好餐具后,就上楼来,开始学徒第一课。”

说完,她就自顾自上楼去了。

罗森立即起身行礼:“恭送导师。”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却有些看明白了。

虽然外在表现得有些奇葩,但贵族家庭长大的瑟兰迪斯,内心深处依旧向往曾经的体面生活,对礼仪更是十分看重。

这并不是说她是个性格苛刻的人,相反,她十分宽宏大度。

而是说,她最习惯这种贵族化的生活方式,且这种文绉绉的,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的状态,最让她感到舒适。

既然如此,罗森自然尽力做足姿态,满足她的心理需求,就当是在履行学徒的第三条义务了。

他开始快速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不仅用双手收拾,还尝试着使用法师之手作为辅助。

虽然一开始有些不大熟练,但练习了一下午后,罗森明显感觉自己对法力的控制更加得心应手了。

很显然,这是一种融入生活的独特修炼方式。

前世曾经独居十多年,一直到快40岁才找到人生另一半。

对这种家务事,他娴熟得很,不一会儿,就将一切收拾的井井有条。

做完家务后,又快速用热水洗了下头脸,再换上一套没有油烟味的干净衣服,确认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异味后,才走上二楼。

‘笃笃笃~’

“导师,我来了。”

进房前敲门,应当也是贵族礼仪。

门后传来回应:“进来吧,门没锁。”

罗森这才推门而入。

门后,瑟兰迪斯端坐在靠背椅上,身前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本淡蓝色封面的书。

见罗森走进来,她指了指桌上的书:“这本书拿去看,它将是未来一段时间里的主要教材。”

罗森走上前查看,发现是一本手抄书,封面上用娟秀字体写着《法术通论》四个字。

他先行礼感谢,这才双手将书抱在怀里。

“这没有第二张椅子,好在地板被你擦得很干净了,今晚就先坐地上听课吧。”

“是,导师。”

罗森在距离对方三米外盘膝而坐,将《法术通论》小心放在膝盖上。

这时,他忽然发现,瑟兰迪斯的气质和之前有了巨大的变化。

此刻的她,目光凛然,神态严肃,身姿坐的笔直,浑身散发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端庄感。

白天的时候,罗森被她撩拨得绮念丛生,脑子里经常闪过今夜和她共度春宵的冲动,但此时被对方的目光一扫,心中就再无邪念。

他心中暗赞:‘唔~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成为中阶法师,专业态度果然一流!’

他也收敛起杂念,挺腰端坐。

见他如此,瑟兰迪斯赞许点头,开始教授法术。

“在术法方面,你已经有了不错的基础。一些简单的常识,我就不多说了。”

“这第一课,我会向你讲解法力的三大基本量,以及如何尽可能精确地测量法力各大基本量,并对之进行量化计算。”

一听完这一句,罗森就如被电击一样,瞬间提起了全副精神。

心里也冒出一句:“一上来就全是干货!一下午的忍耐和辛苦,值啦!”

接下来,瑟兰迪斯开始一丝不苟地讲课。

罗森也是打足精神,不敢有片刻的分神。

听着听着,就觉得这段时间遇到的许多疑惑都一一得到了完美的解答,心中就有一种醍醐灌顶的通透感。

‘爽啊!’

他心中暗暗感慨,有一种回到大学听教授讲课的错觉。

瑟兰迪斯这一讲,足足讲了两个多小时,讲完了,她问:“有没听懂吗?”

罗森立即将沿途遇到的疑惑一一道来。

有些是发散性的联想,但也有一些,却是很低级的,属于一下没想明白关窍的地方。

瑟兰迪斯毫无不耐之色,她一一解答,直到确认罗森完全明白了,才会罢休。

解惑就又花了一个多小时,时间也到了夜晚9点。

她脸上也浮现出明显的疲惫之色:“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明晚继续。”

罗森立即恭敬退下,又迅速来到一层,将一杯提前温好的牛奶以及一罐清水端上了房间。

“导师,这是为您准备的睡前牛奶,这边是您的漱口清水。”

“唔~你有心啦。”

瑟兰迪斯淡然点了下头,喝完牛奶后,又道:“以后不用这么费心思,你的主要任务不是伺候我,而是学好法术。”

罗森一怔,心中暗道:‘不是你自己说让我好好照顾你吗?怎么现在话风又变了呢?’

见瑟兰迪斯依旧一脸肃然的模样,罗森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见瑟兰迪斯衣装齐整,便试探着问:“导师,需要我服侍您脱衣解发吗?”

“不必麻烦。这些贴身琐事,以后你全都不用操心了。”

说话时,瑟兰迪斯语气冷淡,面色淡漠,隐隐似乎还有一丝不悦。

‘怎么变化这么大?是我的表现没让她满意吗?还是说,大叔说的疯病是真的,会不定时发作?’

罗森实在有些想不明白,好在他前世也见过许多一时晴一时雨的作妖,倒也不觉得奇怪。

“导师,晚安。”

他忙了一天,也累坏了,稍行一礼后,便退回了一楼。

一楼的壁炉左边是厨房,右边却有个小房间,下午的时候,罗森简单布置了下,当做了自己休憩的房间。

检查了下炉火,确认安全后,他就一头扎在铺盖上,差点直接睡死过去。

但终究没忘了每日冥想的功课,全套做了一遍后,这才沉沉睡去。

正睡得朦朦胧胧间,忽然听到楼上传来女人的说话声,不,应该说是吵架,压低声音吵的那种。

心中顿觉奇怪:“楼上不是只有导师一个人吗?”

说话声却又停了,之后再没响起来。

‘估计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吧。’

念头一沉,罗森便彻底陷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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