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灰老爷从厚实的斗篷下探出一只长满灰毛儿干瘦嶙峋的手,朝着那侍女罩头一抓,可怜侍女娇柔纤细的身子像一缕柳絮般飘向了鼠怪,被他一手抓住肩膀,一手按住脑壳,咧开长满细小而锋利牙齿的长嘴,对着她脖颈上的大动脉咬了过去!
鬼方铎岂能袖手旁观,在一旁见状瞬间拔出重鞭探了过去,灰无乡一口咬在大虺鞭上,只听一声切金断玉般的脆响,震的他头一哆嗦缩了回来,啊呀……
灰老爷愕然看着鬼方铎恼火道,“为何拦住老朽!”
鬼方铎上前抓住灰老爷的两只尖利的小爪子笑道,“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姑娘如花似玉,灰老哥怒不得呀!”
灰无乡盯着那侍女白皙柔软的脖颈,那上面已经起了一层冷汗,细细的寒毛立了起来,他错动细小的钢牙,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一把将她推开,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扔给侍女。
“让那小崽子出来见我,半柱香内若不出来,我活吃了他!”
侍女被吓得三魂出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儿,心有余悸而略带恨意地看他一眼,捣着小碎步跑进后厅。
灰无乡坐在主人位上,捻着嘴巴子边上花白的几根儿胡须,脸色阴晴不定,忽然反应过来,冲鬼方铎歉意一笑,“让太昊族长见笑了!”
鬼方铎微笑回应,心中暗想这老鼠精好凌厉的牙口,那一口咬在大虺鞭上,震得他握鞭的手掌发麻。
一盏茶刚喝了两口,就听见后厅踉踉跄跄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快步走出一名白衣瘦高男子,身后跟着的那名侍女低着头,发髻凌乱,眼神惊恐至极,脸上还带着五根指痕。
鬼方铎打量了一眼,此人身材高瘦,肤色蜡黄,眼神虚浮好似被酒色榨干了一般,长得獐头鼠目,尖嘴猴腮,纵然是人类的面孔,也活像一只人形的大耗子。
他看到灰老爷正坐在自己平日作威作福的位子上,噗通一声跪伏在他面前,五体投地叫道,“耷拉孙儿拜见老祖宗!祝老祖宗福寿万载……”
“行了!”灰老爷淡淡摆手,“你这个城主当的好大的架子,还要让老朽等你!”
男子全身发颤,声音哆嗦着说道,“耷拉孙儿不知是老祖宗亲至,手下这恶奴怠慢了老祖,实在该死……”
鬼方铎笑了一声说道,“是你让她赶我们走的,关这位姑娘什么事,你可不要拿她出气哦!”
“这位是……”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歌天氏太昊族长!你该感谢他,不然你今天就见不到我这个老祖宗了!当然要是你盼着我早点儿死的话,那就不必了!”
“岂敢,耷拉孙儿岂敢啊!”他磕头如捣蒜,一双贼眉鼠眼却不时瞟一眼二人的脸色,灰老爷慢悠悠喝了口茶,“对了,你叫什么,你爷爷是谁来着?”
“回老祖宗的话,爷爷是灰须无,耷拉孙儿名叫灰良!”
“哦,原来是老十九的孙子!回头我得让你爷爷好好管教管教他这一支的后辈,太不像话!”
灰良只听得后脊背发凉,觉得自己这次是难免一死了,说不定连自己那一窝崽子都要被爷爷蘸着盐活吃了!想到自己那位嗜血残忍的爷爷,他不禁全身打了一个冷颤,爷爷就是因为吃同类太多,连嘴巴边上的胡子都磨光了,才得名‘须无’,也便是无须之意!
“老祖宗开恩……”他大叫一声声泪俱下。
灰老爷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问道,“你在接待什么贵客?什么人能让你这位城主亲自接待!”
“回老祖宗的话,是殷家少爷身边的贴身护卫殷堂彩,殷氏想要雇佣鼠家军为其效力!耷拉孙儿正在与其商议价钱!”
“他们殷氏是九大姓之一,家大业大,人丁兴旺,怎么还要雇佣鼠家军,说没说原因?”
“老祖宗,您是知道的,我们鼠家军从来不问对方动机,只看出的价够不够!”
灰老爷捻着胡须冷笑说道,“殷氏有自己人不用,却来雇佣我们的人,要么是对方实力太强,要么是对方也是九大姓之一,殷家作为九老会成员之一,不好对同僚出手才想借我们的手掩人耳目!除了殷家少爷的贴身护卫之外还有谁来了!”
“还有一支荒野劫掠者人面狼的首领狼主,耷拉孙儿旁敲侧击,似乎此次殷氏要对一个新兴的氏族动手,对方在凄凉大戈壁之中!”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鬼方铎在一旁听得心中一紧!自己和人面狼可是‘老相识’了,对方的三名大念师被自己杀了两个,降服一个,当初迁往大火山也是为了躲避人面狼的报复,另外从九阴地窟发现的信件来看,荒川鬼王的背后也有殷氏的影子!
难道这次殷氏要对刚刚建立的歌天氏出手?
他想要对灰老爷说明情况,灰无乡见状摆摆手示意鬼方铎稍等片刻,对灰良眯眼笑道。
“要是殷氏出价够高,答应他们也无妨!不过有一个条件!”
“老祖宗请吩咐!”
灰老爷摩挲着茶盏笑道,“鼠家军一共三十六支,你只准答应出你小祖奶奶所生的那一支!”
“这……老祖宗,小祖奶奶那一支鼠家军成立最晚,实力也最弱,对方要求雇佣的是三爷爷的那支火烈鼠……”
灰老爷一瞪眼,灰良立刻伏下头不敢言语,他取出纸笔写了封信,盖好印记交给灰良,“将这封信派人送给你小祖奶奶!”
“是!老祖宗,那爷爷那边……”
“哼哼,小崽子,这次就看在太昊族长的份儿上放你一马!以后若是在城中遇到姓‘歌天氏’之人,好生款待!”交待完这些事,灰老爷又说道,“我与太昊族长要去一趟寒死地,你准备好应用之物,打开通往寒死地的虚空鼠道!今晚我们在此休息一晚!”
灰良听见老祖宗放自己一马,暗中松了口气,紧忙磕了三个头出去准备,鬼方铎见只剩下灰老爷一人,便将自己的担忧告知。
灰老爷说道,“老朽行商以诚信为本,遇见生意是来者不拒的,就算对方雇佣我鼠家军与我为敌,老朽也绝不阻止……不过,太昊族长不必担心,老朽早有对策!”
他露出一抹奸笑,“老朽的三十六支鼠家军,实则都是我那三十六房夫人所生子嗣,我放出话去,殷氏若想雇佣鼠家军,只能雇老朽第三十六房妾室所生的云鼠军,老朽已经写信给三十六房小妾,让她前往大火山歌天氏,若是殷氏要对付的真是太昊族长,只要她这老祖奶奶在,那些小崽子哪个敢造次,到时老朽既没有违背原则,也能保歌天氏不受我鼠家军侵扰!”
鬼方铎听罢不禁赞叹不已,暗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这一年多以来,虽然经过几次生死厮杀,但最终都安然无恙,算是顺风顺水,但要和这老鼠怪比起来,还是差了些经验火候!
他不禁心中一动,若是能将这老鼠怪纳入自己麾下……想到这儿他苦笑了一声,灰老爷是和九大姓平起平坐的大荒第十大势力之主,除非净尘天降临,否则谁能让他效忠。
当天鬼方铎便在七十七号贸易城休息了一晚,灰良虽然不知道自家老祖宗和这个年轻人类到底有什么交情,但见老祖宗对这少年态度尊敬,自然也不敢怠慢,猜到二人可能有什么要事,便没有做出派美人侍寝之泪画蛇添足的安排,只是准备了一餐丰盛的饭食款待鬼方铎。
…………
七十七号贸易城天元客栈,掌柜的是一名矮小佝偻的老汉,和城主大人长得有些连相,也是獐头鼠目看上去有些猥琐,此人也是灰老爷手下的一名虚空鼠精,专门负责在城中刺探消息风闻,大荒九州大多数人挣扎在温饱边缘,自然无闲钱流连风月场所,因此除了九大姓的几座主城有些烟花之地,其余大多数城池之内并无妓馆楼台。
如此一来,客栈酒楼就成了探听消息的绝佳渠道,夜过子时,客栈掌柜合上账本,让伙计盯着点儿前台,自己回到房中扳动床头的机关,打开一个暗格,里面挂着三排鼠笼,他从中拿出一个笼子,里面是一只白毛老鼠,生有六耳,乃是虚空鼠族最稀少的‘同心鼠’。
和其他虚空鼠族一胎生个十几只几十只不同,此鼠每胎只生一对,这对白毛鼠拥有‘心心相印’的能力,将两只老鼠分开哪怕千里之遥,也能互相感应,同听同视同心。
掌柜露出一抹猥琐的笑容,躺在床上将白毛老鼠放在耳边,嘴里喃喃嘀咕着,“听听九大姓的小姐们晚上睡觉说些什么,是不是也讲些思春想汉子的腌臜事,嘿嘿嘿!老夫可不是有此癖好,完全是为了刺探消息,公事也!窃听怎么能叫偷听呢?窃听……细作们的事!”
天字三号房,柔软的丝绸牙床上,姜彩躺在床上身子挺直,高高抬起一条修长笔直的美腿,然后扑腾一声落下,如此几次,似是颇为聊赖。
扭头看一眼坐在桌边的姐姐,无奈地抱怨道,“姐姐,什么时辰了,你还不睡觉,再看下去你不疯我都要疯了!”
桌边的姜莹趴在桌面上,枕着一条手臂,另一只手提着一只银铃,烛光下微微放光,玉手轻轻一抖,银铃发出一声悦耳的叮铃,她便挑起嘴角,目光迷离,露出一抹痴痴的笑意,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
“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好了!”
姜彩撅嘴道,“你点着蜡烛,又总摇那个铃铛,我睡不着!”
姜莹坐起说道,“我去跟老板说再开一间房……”
“好啦好啦!你知道人家怕黑的!一个破铃铛,天天盯着瞅,有什么好看的……我看你一定是之前受的伤还没好利索,还有些痴心症!”
姜莹抿嘴一笑,“你不懂!”
“呵!我不懂?傻子都看得出来你在想什么,你这样记着人家,人家可未必记得你嘞,当初整天吵着闹着不肯嫁人,还笑话人家姬红绫被许给一个没有守护灵的废物,如今看上去比谁都像怨妇!”
“当初不肯嫁人是因为我不像嫁我不喜欢的,现在是我自己选择的!当然不一样!再说你怎么能将他和姬红绫的废物未婚夫相提并论!他可是救过我们!”
姜彩一吐舌头,“如果救人一命,那就要以身相许,那天下间那些郎中大夫可要妻妾成群了!”
姜莹看了妹妹一眼,微笑不语,摇了一下银铃,注视着铃铛怔怔出神。
当日鬼方铎在她的心灵障壁内留下了一道影子,姜氏老姑奶奶姜媗以回天唤神秘法将姜莹的魂魄从唱魂铃中抽出,置回她的身体,姜莹虽然恢复了神智,却一直难以忘记自己神识深处的那张脸。
整个姜家的人都知道莹小姐病了,老太爷姜敞得知自己的宝贝曾孙女神识深处留下一个男人的影子,心中暗怒不已,但因为她刚刚被唤回魂魄,此时再动,恐怕会损伤其神魂,只好先听之任之,没想到姜莹变本加厉,越发沉迷,一开始只是面有忧色,偶尔梦中惊醒,后来整天盯着那只唱魂铃怔怔出神,仿佛还有一部分神魂藏在了里面。
姜敞无奈,正打算自己亲自出手将那小子捉回姜家,大火山上天道大显,净尘天护佑千里之地,歌天氏杀二凶魔祭天之事穿传到了殛州向晚原,于此同时自家老祖宗梦中降下谕旨,调查凄凉戈壁天佑之事,姜敞惊讶之余,便让姜莹姐妹带上几名信得过的护卫前往歌天氏探探对方的底细,免得她因痴成迷,因迷成魔,如果那鬼方铎也对姜莹有意,倒不妨让他入赘姜氏,顺便将新崛起的歌天氏纳为己有。
这才有姜莹姜彩此行,不过二人并不知道白天的时候就与鬼方铎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