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像沙漏,悄无声息地流失。

六月是繁忙的季节,日历上有儿童节、全国高考、端午小长假、父亲节、以及芒种和夏至两种节;工作上也有做不完的事情,《薪火》一经开播果然大杀四方,播放量完爆各大平台综艺,文化组累死拼活赶完了《薪火》第一季,不得半点喘息,第二季又紧锣密鼓安排上了。

除此之外,六月底集团一年一度的周年庆典也如火如荼地筹办开来。

今年是引领传媒三十周年,董事长发话要求这届庆典要办出声誉、办出水平、办出影响力。俗话说领导动动嘴,下面跑断腿,于是乎集团各层唯恐董事长不能如愿大发雷霆(主要是后者),一天一会,集思广益,头脑风暴,献计献策,群策群力,群魔乱舞,各部门各单位一派紧张兮兮。

作为文化组趣÷阁杆子的章陌烟当仁不让陷入文山会海,忙得焦头烂额,不过忙碌的工作她倒是喜闻乐见,鸡汤文不是经常说吗,“忙碌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和盛道夫也讲“唯有工作才是最好的修行”,她正在努力证道,目前看来效果……好吧,期待。

反正一切都没什么不好,连陈观复都如徐福东渡石沉大海,她的日子好像也恢复了常态,只是每日经过走廊大堂需要加快步伐疾速通过。

《薪火》爆火后,天青釉瓷复烧引起公众广泛关注,肖行雨不出所料迅速火遍四海八荒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简直要气死男足。

不仅如此,由于《薪火》的价值导向无比正确无比高尚无比符合新时代价值观,受到了中央媒体的点名表扬,引领传媒一下子从今年乌烟瘴气的媒体大战中红灿灿的脱颖而出,成为了业界楷模。

这种成果自然让整个新媒体部热血沸腾备受鼓舞,素来行事高调、很会来事的娱乐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刷存在感的机会,在大堂显示器、楼层走廊、食堂入口、公示窗口等多处醒目位置滚动播放节目内容,张贴摆放《薪火》的宣传海报、展板、易拉宝……不管是哪种风格、哪个系列,其中都必有一张肖行雨的神颜作为吸睛担当。

这在别人必然是种视觉享受,但在章陌烟而言,她工作半天好不容易收获的丁点儿“治愈”、“修行”数度因此破功,心绪倍加郁结,这些高端大气的图像只给她带来肖行雨渐行渐远遥不可及的感觉,所以到后来她每每经过这些标的物都必须低头快走通行,金学洋同情曰之为“抱头鼠窜”。

今天也是如此,下班后的章陌烟从单位大楼出来,例行恍神,例行稍微站了会儿。

“陌烟!等等我!”身后传来令人骨头发酥的声音。

章陌烟掉头,娱乐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Lisa大美女提着最新款LV包包飞奔上来。

“陌烟,你走得好快,晚上是赶着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啊。”周末下班早点走不很正常吗?

“太好了!”Lisa脸上显出如获至宝的表情,“我有个好朋友新开了一家女子会所,他们的发型师是韩国挖来的,以前专门给明星做造型的,跟我一起去光顾一下捧捧场好不好?”

章陌烟大为错愕,她和Lisa有这么熟吗?

“啊……”

“我请客!我可以打很低的折扣!”她还没说完,Lisa就已经抢话,“走嘛,你的头发这么长、发质这么好,总是一个发型太可惜了,是时候改变一下了。”

“不……”这次是章陌烟自己说一半停住了,因为Lisa提到改发型,她脑里第一个跳出来肖行雨的声音——“你的头发是我保住的,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剪不许染不许烫”。

那时候她的头发被发疯的林茵妈妈揪住,众人为了救她差点剪掉她的头发,幸亏肖行雨挺身而出才得以保下。

怎么回事,竟然还在想这些东西?!

“不用了,我还没吃晚饭,谢谢你。”

“会所里面有很多好吃的,我们可以一边做头发一边吃东西,事半功倍!”

章陌烟:“……”那一定贵死了吧,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占这么大便宜(欠这么大人情)?

“不要‘不’啦~”Lisa靠过来施展媚功,“换个发型换换心情嘛,你最近不是不顺吗?人家都说‘一切从头开始’,换个发型说不定后面运势就会好起来哦!”

“谁、谁跟你说我不顺?”没底气的。

“金学洋啊!”

“我……”章陌烟心里磨刀霍霍,金学洋这个大嘴巴,不过听到“一切从头开始”、“后面运势就会好起来”,还蛮心动的。

她最近实在过得暗无天日,工作的累可以不计,睡眠越来越差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就算每晚开灯还是会做乱七八糟的梦,儿时的记忆时不时来打个卡,她已经基本能拼凑个被人绑架,而母亲见死不救的故事大概了,耿俊周夏和华瑞医院的电话被拒绝很多次后没有再响起过,催眠的事她彻底放弃了,因为她已经不那么想知道了。

陈观复那边虽然暂无举措,但他当日离开章家时的那句“以后再说”十足令章陌烟担心不安。她知道陈观复一定会卷土重来,下一次绝对会更加辣手,可是她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出现,会采取什么手段,自己能不能够应对……是以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

还有,最深以为苦的,就是情感上的压抑,那种温温的、不痛不痒的、却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的自我搏斗。

她已经以为小有所成取得一定胜利了,可是刚刚Lisa一提到改发型,就又想到了肖行雨……真是失败!

到什么时候才会死心?!

像是刻意要与自己较劲,章陌烟斩钉截铁状如赴死:“好,那就跟你去会所!”

Lisa介绍的地方真的没话说,环境服务分分钟让人以为自己是公主,理发师果然说的是韩语,叽里呱啦的还要有翻译才能沟通。只是老板似乎很忙,从头到尾也没有看到本尊。

在棒子国小黄毛的一堆公主切、鸦青染、烟花烫的建议中,章陌烟固执坚持了只做肩部以下波浪卷,小黄毛虽有不甘,但仍然尽心尽力,最后的效果双方都很满意。

可惜章陌烟并没有什么脱胎换骨的感觉。

“Lisa,我的费用我自己来付!你不用帮我。”

结账的时候Lisa率先下了楼,章陌烟赶到的时候,刚好听到服务生对一位女士说:“您本次的美甲服务享受金卡VIP折扣后一共2180元,请核对账单!”

章陌烟一个腿软差点跪下,做个美甲就要2180,还是会员价,那她烫个头得要多少钱?Lisa这又剪又烫又染的得多少钱?

咦?

她这么惊讶是应该的,何以Lisa也露出这样震悚的表情呢?

“那……那我们两个一共消费了多少?”Lisa的声音居然在发抖。

“吕小姐,二位本次的消费享受白金VIP折扣后一共是8570元……”

“什么!”服务生还没说完,Lisa叫了出来,一脸闯大祸的表情,目光触及章陌烟她迅速整顿,可是已为时已晚。

吕小姐?章陌烟按下心中疑虑,对前台收款的服务生说:“请给我们核对一下账目可以吗?”

“当然可以!”服务生标准式微笑把账单递给章陌烟。

“陌烟……”Lisa在旁搓手。

章陌烟仔细研究票据上的项目,听见Lisa颤抖地问服务生:“卡内余额够吗?”

服务生无微不至道:“我帮您查一下……吕小姐,您本次扣款后卡内余额还有2370元,请问需要充值吗?”

“不充不充,下回再说!”Lisa避之唯恐不及,说完了才想起去瞧章陌烟的反应,“陌烟……”

章陌烟叹了口气,把票据给Lisa:“只能这么先付了,如果不用吕主编的折扣,我这半个月都白干了。”

Lisa的俏脸又红又白,讪讪道:“你知道了啊?”

二人出了会所,章陌烟终于问Lisa:“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吧?”

Lisa捏着包带忸怩了一会儿,如实相告:“哎呀我演技好烂,好吧其实都是我们主编的意思啦,因为我们的工作遇到一点困难,想要拜托你帮个忙!”

“我吗?我能帮什么忙?”章陌烟疑惑,她和娱乐组可是素无来往的,娱乐组强将如林,哪里需要她帮忙,“你们太看得起我了吧!”

“没办法,我们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嗯?这话什么意思?章陌烟愤懑。

“就是30号的周年庆典嘛,”Lisa老实交待,娓娓道来,“我们主编想邀请肖行雨参加来着,你知道的他当下是有多火,如果他能来,我们的庆典一定会锦上添花更受瞩目。可惜他并不是明星,对出席这些活动没有一点兴趣,我们前后几波人前去邀请,最后连主编都亲自出马了,他还是拒绝了……”

这回是Lisa没说完,章陌烟掉头就走了。

“陌烟你别走嘛!”Lisa追上来拽住她,“你和肖老师之前打过交道,他也是你请来做节目的,你帮帮忙试试看嘛!”

章陌烟被拉得走不动,只好说:“肖老师现在在交大里面做学问,你们本来就不该打扰他。其实我早想跟你们说了,肖老师最反感超话、粉丝群这套东西了,之前他就炸过这些东西,你们现在还竟然给他重新建设了一套。”

糟糕,越说越发觉自己居然一直关注肖行雨。

“啊?”Lisa吃惊不小,“他不喜欢这些啊?那我们不是踩到老虎尾巴了?难怪他坚决不肯接受我们庆典的邀约了。”

章陌烟听到这句忽然睁了睁眼睛,错了,他不肯来可以理解,但如果用得上“坚决”两个字,会不会是因为他……不想看见自己?

章陌烟心口一沉,忽感如芒在背,不知所措地又疾步转身就走,Lisa加快两步在她后面追着跑:“亲爱的你别走,求求你帮忙联系一下嘛!你看我们主编今天特地让我带你来做头发,真的是诚意十足,你考虑一下,等等我嘛!”

章陌烟头也不回:“我明天会把钱还给吕主编的,你们都请过肖老师那么多次了,就算我去结果也一定也是这样。”

“陌烟,话不能说这么绝对,你就试试看嘛!试试看不成功那也就没办法了,哎哟——”

身后一声惊呼伴随噗通声,章陌烟回头,就见Lisa楚楚可怜地摔到在地,痛苦地捂着脚踝。

“你没事吧?”章陌烟蹲下来。

Lisa一把抓住她,哀求:“陌烟,你不要那么绝对嘛,帮我们试试看吧!我想你还不知道,我其实就是一个现实版的樊胜美,别看我每天光鲜亮丽的穿着名牌进进出出,但实际我就那么几套,我的家在云南山区,父母都靠我养,我还有一个弟弟在读高中……所以,你或许可以潇洒地把钱还给吕主编,可是你为我想,我这不是平白无故花了趣÷阁巨款嘛!要做头发我哪里不好做啊,至于跑到这里来吗……”

Lisa说到最后啜泣起来,章陌烟目瞪口呆,受骗者是她没错吧,该哭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吧!

“陌烟,”Lisa捞住她的手,“我相信你,吕主编也相信你,今天本来是她出面跟你说这个事的,但她考虑会让你压力太大才让我来的,如果我把这事情搞砸了55555,又花了她这么多钱,我后面一定没好果子吃了……”

章陌烟无语,胸腔起伏:大姐,你这明显是甩锅呀?你没请到我会没好果子吃,我要是没请到肖行雨,那以后没好果子吃的岂不就是我?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需要我们帮助吗?”

Lisa的嘤嘤嘤终于引来过路人善意地聚集,章陌烟头皮发麻地去拉Lisa:“你先起来吧!”

Lisa的屁股反而往下沉:“你答应我,你答应我我就起来。“

“我……”章陌烟看了看左右,“你不起来我走了!”

“你别走!”Lisa一把抱住她的大腿。

围观者越来越多。

“这是怎么回事呀?”

“小姐要不要报警啊?”

“发生什么事啦?”

章陌烟真是遇到对手了,娱乐组Lisa姐果然名不虚传!她内心挣扎了一阵,低下身扶住Lisa肩膀:“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你快起来吧!”

章陌烟口中答应着,但心里已打定主意不会去找肖行雨,既然那么多人都被拒了,她到时候就说联系过了被拒了交差,反正也不会有人去核实。

都市夜空下,灯火辉煌的酒店门口,一众衣冠楚楚的人士相互寒暄告别。

肖行雨和最后一位握完手,与众人致意告辞,转身迈下数十层阶梯,钻入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一辆黑色大G。

“雨哥,咱不干了吧!这当了教授怎么比生意人的应酬还多,天天喝谁受得了?”小哇递上一个运动杯,“雨哥,您先喝点儿蜂蜜水,解解酒。”

肖行雨闭着眼睛靠在后座挥了挥手,小哇知趣地收回了保温杯,胸口泛起一阵心疼。

他雨哥变了,以前对他们这帮小弟(尤其是他)都直来直去非常嫌弃的,现在他已经很久没用过那种语气了。刺青他们说这是因为雨哥现在是大学的客座教授了,注意身份了,可他就是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叫他说,他觉得是他雨哥没有以前自信了。

这个认识他没敢跟任何人说过,怕被打。

“雨哥,我现在送你回哪儿,”小哇轻柔地发动车子,“阅澜邸,还是云山家园?”

肖行雨闭合的眼幕睁开一线,打量了下车厢,道:“不去了。”

作为跟随雨哥多年的心腹,小哇立即反应道:“对不起雨哥,都怪我出来匆忙把车开错了,应该开那辆X3的。”

肖行雨在后排沉默了一会儿,或许今晚的酒是多了些,什么情绪都被放大了,有股徒劳的感觉袭上心头。

“没事,开你的吧。”他说。

“好,雨哥你歇会儿,到了喊你。”小哇很自责地踩下油门。

身后的老板并没有休息,过了半晌冷不丁地问:“她最近还去海洋公园吗?”

掐头去尾一句话,小哇却丝毫没犹豫立即作答:“去得少了,这个月就去了两回,估计是不想老看人秀恩爱……”

小哇突然想起他雨哥是什么时候变的了,好像就是他上次在海洋公园跟了他那始乱终弃的嫂子后回来变的。

天,他雨哥真是个可怜的痴情人哪!

车厢内好一阵沉默。

“雨哥,放不下咱就去把陌烟姐追回来合好呗!“小哇斗胆了,“雨哥你要相信自己!陌烟姐是喜欢你的。”

肖行雨支起手肘,指关节撑在太阳穴上,他沉默半晌,自言自语:“喜欢我吗?”

“肯定喜欢啊,不喜欢你她是笨蛋啊!”小哇自动接了下半句。

“不确定,”肖行雨摇摇头,而后道,“但我确定她一定有事情瞒着我。”

小哇迷惑:“那就让她瞒呗,咱不问就是了,这不影响你们合好啊!”

肖行雨看着小哇毛茸茸的后脑勺,奇了怪了:“你这么确定我们能合好?”

“当然啊!”小哇重重点头,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道,“雨哥你要相信一条铁律,只要男方不想分手,基本是分不了的!”

肖行雨愣了愣,鼻腔中发出笑:“少看点偶像剧吧!”

嘴上虽然那么说,但是肖行雨感到好像突然被打了针强心剂。

“你那蜂蜜水呢?”他朝前面伸了伸手臂,“拿过来口渴了。”

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手机突然唱响,肖行雨看了眼来电,是很久没联系过的洒洒。

“哥,”洒洒的声音有些胆怯,“我高考分数出来了,总分598……”

“598?好高的分数,真厉害。”

洒洒不敢相信:“雨哥你是说我厉害吗?我、我这分估计够不到去申海,我还以为……以为你会对我失望呢!”

肖行雨:“598可以上个好的211了,怎么会失望呢?申海你想来随时可以来,等你报了志愿我安排人接你过来玩一阵子。”

“哥……”洒洒几乎哽咽了,“我真的可以去申海见你吗……我还以为我哥那桩子事后,你都不会再理我了呢?”

肖行雨笑了下:“怎么会?我永远还是你哥,别说你了,以后就算是沐沐我也会跟以前一样对他。”

洒洒似乎破涕为笑:“哥,你真好,你跟嫂子都好好!”

肖行雨眯了下眼睛:“嫂子?”

“嗯!”洒洒和盘托出,“陌烟姐没跟你说吗?她上个月给我寄了宋亚轩的签名照,可惜被我妈扣留了好久,月底才跟她道谢。”

“不知道,”肖行雨不由坐直了身体:“你,怎么跟她道谢的?”

“就给她发了微信道谢啊,我说谢谢嫂子呀,希望嫂子永远跟你好啊!怎么了哥,啊……你不会是要去怪嫂子影响我学习吧?没有没有的,宋亚轩可一直是我努力学习的动力呢!雨哥你要相信我!”

“她怎么回你的?”肖行雨没理那些乱七八糟的。

“嫂子么?”洒洒被拉回重点,想了想,回答,“发了我一个笑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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