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雨,这副画挂得好好的干嘛拿下来?”
章陌烟走过去,就见肖行雨正单手用一把瑞士军刀剔着画框背面的糊纸,十分小心的样子。
“我要送你一份大礼!”肖行雨弯着腰抬起头,几绺乌黑的碎发滑落额间,他漂亮的眉眼像水晶一样闪耀,“来,帮个忙,帮我捏着这层纸往上掀。
“大礼?”章陌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依言过来给他捏住被撬开的那层薄纸。
肖行雨一面沿着画框的边缘切开糊纸,一面说:“看见你盯周夏的钻戒那么眼馋,本来想给你也买个钻戒的,不过我想到了还有更好的东西。”
章陌烟手下一顿:“我没有眼馋周夏的钻戒。”
肖行雨抬眸朝她一笑:“没眼馋那一直盯人家手指看?”
“我只是想看清楚。”章陌烟说。
“好好好,”肖行雨看破不说破地点点头,继续干活,“不管你眼馋不眼馋,我都不允许我的女人羡慕别人,疑似也不行。钻戒我想想还是得去定制一款,不能草率了,我先给你这个宝贝,绝对比钻戒更有意义。哝,在这里!”
说到这里,他用刀尖顶着纸撑住,章陌烟就看见自己手里这张纸上竟然粘着一片薄薄的青色瓷片。
“来,陌烟你提着!”肖行雨折好瑞士军刀丢一边,手指就着章陌烟提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把这片瓷片抠了下来。
章陌烟这才看清楚这瓷片的情况,大约直径3厘米的圆形,边缘被精心修磨过,露着香灰胎,上下两面釉色莹润,厚如堆脂,竟然是雨过天青色!
章陌烟看了一会儿,低声猜测地问:“这片天青釉瓷一定很不寻常吧,你要把它偷偷藏在这里。”
“有眼光,”肖行雨赞许地眨了眨眼睛,把瓷片递给章陌烟,“送给你做我们的定情物吧!”
“送给我?”受宠若惊。
“对,可拿好了。”谆谆叮嘱。
章陌烟意识到这片瓷片的份量不凡,双手郑重地接过,这可是她第一次亲手触摸到天青釉瓷,当即就有一些心潮澎湃。
“真好看,”爱不释手地看着手里的物件,章陌烟由衷发出赞美,“这么温润雅致的绝色,既高贵又内敛,难怪为帝王所爱后世追捧,这么神奇漂亮的釉色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呀?古人真是鬼斧神工!”
肖行雨在身侧歪着脑袋和她一起端详:“这与天青釉瓷的‘半生烧’工艺有关,在烧窑的过程中到一定火候时,需要将温度刻意降低,这样釉面不至于因火温过高而显出透亮,就有了这种温和含蓄的润泽感。”
“原来如此,”章陌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手里的瓷片翻了个面,“咦,这上面怎么有毛趣÷阁画的三撇?”
“是三撇吗?”肖行雨嘟囔着瞧她。
章陌烟和他对视一眼,只觉得对方的眼中有些小怀疑小怨怼,她又好好的去看这也不知道是谁草率了事的三趣÷阁,盯着想了半天,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而过。
“这、这难道是三个点?”她吞了吞嗓子,“是雨点吗?”
咫尺里的男人终于眉眼弯弯,笑而不语。
章陌烟目瞪口呆,看看肖行雨,又看看手里的瓷片,看了瓷片,又去看肖行雨,脑子里有一点点混乱,然后稍微整理了一下,忐忑地问:“你烧出过天青釉瓷啊?这……是你的作品?”
肖行雨大方承认:“对。”
章陌烟大惊失色,连呼吸都顿了顿。她只以为这片瓷片是北宋哪件珍品上的一部分,或是出自哪位特别有名的藏家之手,最多背后还有一段什么传奇故事,万万没想到这竟然会是肖行雨造出来的东西!
“那,那你岂不是要上同臻碑了?”
一瞬的惊叹,下一秒就被一股莫名的恐惧席卷了,章陌烟的声音都有点儿发颤了。
肖行雨恬淡的一笑,搂了她的肩膀:“那也不至于,你看看我这东西,就这么一片,它算是个器型吗?”
“这么小的东西,应该不算吧,”章陌烟揣度道,“既不是碟也不是瓶,对了,我知道JDZ那里盛产一种瓷画,这也是某幅瓷画中的一片吗?”
肖行雨笑着摇摇头:“不是,它呀,其实是一件茶杯的足底。”
说着他拈过桌上一套功夫茶茶具里的一只小杯子,把底部朝上给章陌烟看。
章陌烟拿过来将两者比较了一下,的确,这方天青釉瓷片就是一只茶杯足底的样子。
“这是我9岁时候的杰作,”肖行雨对着章陌烟困惑的眼睛,耐心为她详解道,“我们肖家的孩子自小就练习烧窑,我小学三年级暑假因为下野河游泳被老爷子关禁闭,被罚烧一个礼拜的窑,我图省力就胡乱做了一堆小东西。我还记得开了窑以后把老爷子气得够呛,基本都扔了,不过我那会儿感情比较丰富,跟每样成品都会好好道个别,也就是这点儿矫情让我发现了一堆瓷器里面竟然有只茶杯底出了天青色!”
说到这里肖行雨笑了笑:“真是不遑多让比别人多了点儿运气啊!”
“很多里面只有一件吗?”章陌烟问。
“对啊,同一炉的,大概一百多件瓷器,只有这一件茶杯,只有这件茶杯的足底出现了天青色。”
“这么说天青釉瓷的呈色机理真是无章可循啊,”章陌烟摩挲着手里的瓷片,试探地问,“那,你当时看见这天青色是什么感觉?”
“嗯……”肖行雨琢磨了一下,笑道,“当然是百感交集啊!“
谁都知道是百感交集好吧?!
“你一定既高兴又害怕吧?”章陌烟说,“不然你也不会把这片瓷器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了?”
“这都被你知道了。”肖行雨佯做认输地嘟了嘟嘴,十足孩子气的动作由身量高大的男人做出来,竟然毫不违和,还十分可爱。
“所以,”章陌烟环顾一圈四周,推测道,“这就是你从小就不许别人靠近这栋楼的缘因吗?”
“那当然啦,”肖行雨托着腮说,“其实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烧出这么点儿不成型的天青色根本不可能上得了同臻碑,但是小的时候真的觉得这事挺大的。一边很兴奋,一边又很害怕,既怕人知道,又舍不得丢了,只好放在这里。怪只怪我很小就听我妈讲了同臻碑的事,直觉名字上了那碑就是件很惨的事情。”
章陌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五指并拢把小小的天青釉瓷片握入手心:“谢谢你,这么珍贵的宝贝就算一百个钻戒都比不上。我一定会好好保管它的!我保证就算我的命丢了,也不会把它弄丢。”
毫无预兆的听到章陌烟这如同誓言的承诺,肖行雨猛的一静,侧首看向她,继而嘴角漾起绝美的弧度,食中指节夹了下她的鼻子:“那我放在你这里,一万个放心了。”
说得好像托付终身一样。
章陌烟摸了摸鼻子,心头涌上一抹类似窃喜的感觉,征求意见地望着肖行雨:“那我把它收起来喽!”
肖行雨眼神同意,但是手上却把人的腰一箍,贴得更紧:“不先表示一下?”
章陌烟定了定,以为此时还需要说一些海誓山盟什么的,缺乏经验的她于是绞尽脑汁组织着,直到某人脸色臭了起来,并且一个劲的盯着自己的嘴巴看,她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于是赶紧凑上去在他的脸颊上吧唧了一口,又说了声:“谢谢!”
“敷衍!这时候不该来个深吻吗?!”肖行雨极度不悦,说着就扶着她的后脑勺吻下来。
亲密的感觉如此真实而美好,章陌烟手心攥紧肖行雨的天青釉,只觉得这个吻不同寻常,好像缔结了一桩无声的承诺一样。
如果女人接受了男人的婚戒就要嫁给他,她现在接受了比一百个钻戒还珍贵的东西,是不是就要嫁给他一百世。
一百世自己也是愿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