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王镕似乎意动,石希蒙趁热打铁,继而又道:

“大王,对于魏朝而言,我赵国不过是臣属的藩国之一,而且还要被魏帝觊觎疆土;晋国则迫切需要盟友,若是与其联手,晋王必然更会重视大王,而赵、晋结成同盟,正可对抗魏朝。大王要保住江山社稷,不也正当如此?”

王镕木讷的点了点头,即便他年少时接掌成德军藩镇,本来有聪明才智,可毕竟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脑子越是不用便越不灵光。多少年来撒手不管政事,王镕每日只顾酒色享乐、炼丹撰箓,要思量大事,脑子也早已经如同一团浆糊他面露难色,又不禁迟疑道:

“可是本王毕竟已向魏朝奉表称臣,倘若再与晋王会盟这不更是要招致魏帝兴师问罪?”

石希蒙闻言,连忙凑前数步,继续劝诱道:

“这倒无妨,大王与晋王结盟一事,自可秘而不宣。而如若魏朝觊觎我境疆土时,晋国当能施以援手,而如若魏、晋两国兵戎相见,我赵国出其不意,亦可为晋国强援。

毕竟魏帝占据扬武、魏博、横海几镇之地,已对我赵国形成并吞之势。如若仍由魏朝占据河朔大片疆土,对于大王而言,也是长久的威胁”

“毕竟事关重大,孤还须要思量一番”

再听石希蒙言及以后与晋国联手,也有要与魏朝交战的可能,王镕不由得又犯了难。只是寻思一阵,他似乎便已甚感疲惫,遂招了招手,旁边恭立的侍从,连忙上前,搀扶起臃肿肥胖的王镕,便要休歇去了。

然而石希蒙对王镕的这一番言语,也由安插在国主身边的内侍宦官,立刻报于赵国另一大权宦李宏规知晓。

以往时常明争暗斗惯了,在得知自己的对头石希蒙劝说赵王投向晋国阵营之后,李宏规心说那还了得!?他不但要与其唱反调,更是为赵国处境设想,便立刻奔至王镕面前,也力谏有言:

“晋王急于拉拢大王,未尝又不是要利用我赵国抗衡魏朝?而我邦下辖镇、冀、赵、深等几处州府,首当其冲,与魏国疆土接邻。如若魏、晋两国开战,赵国正好夹在当中,以后只怕再无宁日那么大王不是更应该支持魏帝,而让晋王有所忌惮,不至轻易在河朔地域轻易掀起战争?

与其说忌惮魏朝觊觎我赵国疆土,当年晋王之父李克用,不是也信誓旦旦的要吞并成德军治下领地?而魏、晋两国彼此竞争,互有忌惮,对我赵国而言,也当维持现状,又怎可无端招惹魏帝?”

李宏规、石希蒙这两个亲信宦臣各执一词,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是投魏,还是投晋两种截然对立的意见,这也让王镕更是犹豫不决。然而先前为了争宠争权,彼此便已是势如水火,石希蒙眼见李宏规这时候又要跳出来横插一杠,他也发了狠心,而要与自己那死对头彻底撕破脸皮了

“大王,臣对您所谏的言语那李弘规怎会知晓得如此快?本来他便恃宠不逊,看来必有异心,大王也务必要提防才是啊”

直到石希蒙又进谗言劝诱,王镕的主动思维能力似乎也已彻底退化,即便到底要不要与晋国结盟一事还未决定,他便传下诏令,命李弘规交出兵权,待返回王都之后,再另行委派职务。

然而当一纸诏令,传至西山山麓拱卫行宫馆宇的军寨中时,其中一间大帐当中,忽然有尖声怒吼声骤然响起:

“真是岂有此理!石希蒙那腌臜厮,不过是靠溜须拍马讨得大王欢心,可在咱家眼里,他就是个屁!只可恨当年明明咱家先蒙大王宠信,早知有今日,那时便当弄死那佞贼!

我赵国本来就夹在两大国当中,走错一步,便有亡国之危,可那石希蒙蛊惑大王投晋,这不是要把我赵国往火坑里面推?大王就算养尊处优惯了,又怎能如此糊涂,然而要听信那鼠狗辈的谗言,而要打压咱家!?”

尖声咆哮的这个人,嗓音本来便十分尖锐,他又因恚怒而扯着嗓子嘶声高叫,让人听起来也是格外的刺耳。而他在大帐当中,气忿的胸膛剧烈起伏,口中还时不时蹦出几句恶毒至极的污言秽语这个人也自然是本来深受赵王王镕信任,本来在赵国手握大权的权宦李弘规了。

比起时常一副谗媚模样,而貌相的确妖里妖气、不男不女的石希蒙。李弘规虽然肌肤白晰,颌下光溜溜的没有半根胡须,而气质上看来他发起怒来,很蹊跷的是非但有几分泼妇骂街那般的模样,却也夹杂着几分生杀予夺的气概。

毕竟先前王镕把大权交托于他,掌管内外事务,这多少年的历练下来,李弘规自然也有几分上位者的威严气场。

李弘规如今满腹的怨毒,偏偏也夹杂着几分君王不纳忠言的悲愤之情他当初的确也是靠奉承谄媚赵王王镕上位,而得以仗权重用亲信、树立党羽。但起码比起他的死对头石希蒙,李弘规还算是个相对尽职尽责的权宦。

李天衢也很清楚,如果按原本的轨迹,李弘规是因为梁晋争霸大战期间,赵王王镕却依然在西山王母祠游玩逗留又达数月之久,才力劝他应早些返回王都,提防动乱期间城中有变却因石希蒙进谗言构陷,便大怒而闹兵谏,也顾不得主公王镕的颜面要除了那个死对头

如今导致双方势必要弄死对方的因由虽然不同,但所造成的结果,却是大同小异。

而眼看着李弘规发怒大骂一番,帐中其余几员将领面色也甚是愤慨。毕竟赵王撒手不管军政事务,而放权给李弘规培植亲信。目前同处于大帐当中的赵国将官,与李弘规也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其中本为成德军藩镇行军司马,与李弘规向来休戚与共的李蔼便站出身来,而忿言道:

“李侍监,您若交让兵权,不是正遂了石希蒙那佞贼的愿?暂且不说我赵国须投魏还是结晋如今那奸厮蛊惑大王,罢了侍监您的兵权,以后我等身家性命,只怕也要都要落入他掌控之中!”

“那是当然,决计不能让那狗贼得逞大王到底还是养尊处优惯了,仅凭他一纸诏令,便让我等做砧板上的鱼肉,待人宰割不成?”

李弘规口中喃喃念着,忽的目露凶光,又嘶声说道:

“趁着我等现在还能调度军旅看来有的事,也是不得不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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