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止是晋王李克用薨命身故,而由世子李存勖继位,吴国方面,同样也有天大的消息传来。
杨行密率领吴军余部退返至本国境内,还要立刻引兵前去抵挡大举东侵的吴越国军旅。然而军中第一名将李神福病逝,终究还是无法夺回江淮失地,吴军损失惨重,士气低迷,所能发挥出的战力也是十分有限。
吴越军大将顾全武,却是势如破竹的击败陶雅所部吴军,又相继攻取宣、润两处州府。直到杨行密亲自引兵去战,两军就于宣州西部陵阳山一带厮杀了几阵,彼此扎营对持,僵持不下。
同样是经历重大挫折,满腔的怨气恨意无处发泄,杨行密在从巢湖北部登船撤军之时,又险些被安仁义一箭取了性命受了莫大的惊吓,还要舟车劳顿的赶赴宣州与吴越军旅厮杀,他的身体,终究也是支撑不下去了。
忽一日,吴军营寨当中哀声连天,各部将兵如丧考妣,随后便迅速拔营从陵阳山向西撤离因为吴国国主杨行密,夜间于大帐中猝死暴毙,也已然离世
当杨行密身故的消息,传至吴越国国都杭州之时,钱镠对于这个死对头的离世,倒也不禁感慨长叹。
而为人处世向来颇有仁人君子之风的钱镠,考虑到既然已经抢回宣、润两处军州,遂传令顾全武班师收兵,没有再乘人之危的继续侵攻吴国领土他还派遣使者至吴国建议暂且休战议和,而让对方能够妥善的为杨行密办理后事,顺利完成国内王位的交接。
按史载能够与先后建立五代前两朝的后梁、后唐掰一掰手腕,而在后世被赞称为“十国第一人”的杨行密,到底也不免含恨身亡
李天衢闻讯之后也颇为感慨,自己与杨行密先是合作,随后反目为敌虽然实力上也一直能压过吴国一头,也全因准确的把握住了几个时机,明里暗里的要与杨行密较量斗法,也必须全神贯注不能有分毫怠慢。
然而这个劲敌身死,李天衢倒也能确定来自于南面的压力也会骤然锐减。毕竟李克用离世之后,他的继承人李存勖却能领导晋国变得更为强盛,可是要接受杨行密国主之位的恐怕也仍会是他的长子杨渥。
而杨渥那厮心高气傲,就算他对外扩张的野心也十分强烈,可是由他继承王位,想必再用不了多久,吴国内部也将爆发动乱,而且那些只有杨行密能压制住的宿臣,相继也将会暴露出意欲夺权的野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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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国都,宁国军治所宣城。
安放杨行密遗体棺木,供亲眷子嗣、吴国臣子吊唁的灵堂当中,除了尚还在襁褓当中杨浔、杨澈,杨行密膝下亲子杨渭、杨濛以及尚只是五岁年纪的杨溥尽皆披麻戴孝,跪在他们父亲的灵位一侧。
父亲的离世,对于这些少不经事的孩童而言,当然也是犹如天塌下一般的沉重打击。杨渭、杨濛、杨溥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眼见来来往往的吴国文臣武将各个神情悲痛,他们在这种凝重的氛围下也显得格外的惶恐不安
可是继承吴国国主之位,杨行密的长子杨渥,却并没有出现在灵堂当中。
“岂有此理!世子平日轻佻放荡倒也罢了,可他不为主公服丧守孝,眼下到底又在何处!?我这便去寻他,便是五花大绑,也要将其拉来为主公守灵!”
王茂章忽的忿声怒道,而同为庐州合肥出身,当初亦是最早投从杨行密打天下的同袍刘威闻言,便立刻奔将上前,急声劝道:
“慎言!世子为人秉性,你我也都大概了解先前好不容易劝住周本,就怕枉生冲突,你也就切莫冲动毕竟从今以后,他也不再是吴国世子,而是我等的主公也是决计不可冒犯”
“可是唉!”
王茂章终究也只是懊恼的一跺脚,还没冲动到当真要绑了杨渥前来为他父亲守孝。而在场其他吴国宿臣不但神情激愤,也有些人满面愁容,似乎对于自己以后的处境,乃至吴国以后的形势而深感担忧
身为吴国世子,杨行密本来却对他这个儿子甚不满意,若不是其他子嗣年幼,也实在不愿让杨渥做为储君的人选。而杨渥的确也是生性放荡,喜好玩乐,不止是杨行密,吴国老资历的功臣宿将对他也甚不待见(按《资治通鉴》所载:杨行密长子宣州观察使渥,素无令誉,军府轻之)。
然而逆反心思极重的杨渥,不但父亲格外苛责,当然也能感受到其他吴国资深臣子对他的漠视。时日一久,杨渥对于吴国随着他老子打江山的老资历功臣的排斥与仇视,竟然也已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然而杨行密猝死离世,所要效忠的君主,却只能换成对他们极是敌视厌恶的杨渥大多勋臣宿将不止因主公身死而万般悲痛,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也不由得涌上心头。
忽的有个胥吏疾步奔入灵堂,并对着刘威附耳低声禀说。刘威闻言之后,面色更是一沉,当即也忍不住痛骂了一声,只能脸上为难之色又浓郁了几分
本来是为杨行密服丧的时期,宫内氛围也甚是压抑,然而吴国王宫一侧缭乱的马蹄声却一直响个不停,期间还夹杂着放肆的嬉笑喝骂声。
有十几人手绰毬杖,骑乘着马儿却是于为杨行密服丧期间,正在此处打马球嬉戏。而天色渐暗,更显眼的是他们击打的并非是寻常形状如拳,取质轻而坚韧木材所制的马毬,而是一团被蜡烛包裹,且已点燃的火球。
瞧见那团火球在毬杖的击打下来回窜动,其中一个身形高瘦,着锦衣华服,看来也不过二十出头模样的青壮高呼有趣,他一手将毬杖架在肩膀上,另一手却抓着一壶黄酒,仰脖便又往嘴中灌去(按史载“渥居丧,昼夜酣饮作乐,然十围之烛以击球,一烛费钱数万”)。
而这个举止分外放荡轻佻的青年,自然便是即将继承吴国王位的杨行密长子杨渥。
就在杨渥身旁,一个随从不住的来回张望,随即便驱马踱将上去,对杨渥低声劝道:
“世子毕竟王薨服丧的时候,也须为大王守孝,而我等在此闹得动静太大,这恐怕不大合适”
然而还未等那随从把话说完,杨渥便把眼一瞪,并转头厉声叱道:
“你叫孤做什么!?”
随从骇得浑身一震,连忙改口连称大王恕罪。而杨渥又把头别了过去,仍是趾高气昂的说道:
“不开眼的东西,你也知道如今孤已是吴国的君王,既然我为王,所说的话便是王命!让你们陪孤耍乐,就该乖乖的让孤尽兴!还说什么废话,非要惹孤不快!”
很快的,周围却又有随从高声惊呼,杨渥立刻朝着远处张望过去,就见有两个吴国臣子与若干胥吏,也正朝着他这边疾步行来。明明以后便是麾下的属臣,然而杨渥大概瞧清了那两人的貌相之后,他眼中却流露出仇恨之色,并轻蔑的说道:
“徐温、张颢哼!不过是父王养的狗,现在由孤做他们的主子,可有胆子敢来狂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