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所汇聚成的汹涌波涛持续朝着潼关的疾速涌动着,哪怕身后已留下上万具尸首。至少眼下而言,朱温仍被大批的军骑牢牢的护卫在当中,只不过心头正在滴血,满腔怨毒的戾气难以平息,似乎也足以逼得他快要发疯。
毕竟形如丧家之犬被人追撵着打,朱温心中的恨意无法宣泄,更感受到刻骨铭心的耻辱然而他如今所能做的,仍然唯有拼了命的往西面奔逃!
不单单是为李天衢、李存勖所统领的魏、晋两国大军追击冲垮的将官兵卒。朝着潼关奔逃的梁军阵列当中,又出现了大量因自相践踏而身亡,以及掉队只得四散流亡的士兵。
好歹仍能跟上急行奔走的速度,或是催马疾奔,或是发足狂奔的梁军部众一边惶恐的回头张望,一边又辨识着途径的道路地势在确定距离潼关的路程已经拉近了不少之后,一些仍在策骑狂奔的将官这才稍松了一口气。
然而位于梁军最前列的轻骑军士,骤然间却听得前方有号角声呜咽响起不少本来神情急虑的士兵更是慌张的大叫起来。很快的,前阵那些慌张的梁军甲骑,就看见众多黑点跃动奔涌,不但已经出现在视线当中,而且分出几拨阵势,呈半圆状而朝着这边包围过来。
伴随着对面那些长鬃毛雄健的高头大马仰蹄疾驰的动作,上面那些颠簸起伏的甲士头戴的铁盔之下,露出一双双好似狼一般的眼神。阳光照射在两侧骑阵中甲士的盔甲、兵刃上,映得大片耀眼的光芒涌动。然而更让梁军部众瞧得肝胆俱裂的是,从正面奔杀过来的骑军清一色黑甲、黑袍、黑马的装备,所汇聚成黑色的浪潮席卷而来的势头,更是好似要吞没尽眼前一切生灵
毕竟晋王李克用当年打响名号时,便亲手组建,曾打过无数硬仗狠仗,当初在诸藩节度面前几近耀武扬威之态的晋军精锐之师鸦儿军,这天下还有谁不晓得!?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而李克用与朱温更是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的仇敌,晋、梁两国之间的世仇早已积累到无以复加。历经长途奔袭,终于发现大批梁军的行迹,疾驰奔涌的几拨晋军骑阵当中,立刻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喊杀声,一股冲霄杀气,也迅速在这片天地间蔓延开来!
一方往西面拼了命的奔涌疾行,而另一方则是排开了阵势迅速截杀过来,也根本无法回避开迎面杀来的骑阵冲势。而鸦儿军前阵的北地骁将锐骑,大多精于骑射。在双方军阵尚还有一段距离时,诸队黑袍黑甲的骁勇健儿便马上开弓,而朝着对面施射出去势迅猛的利箭。
数百支箭簇呼啸着麾下过去,较之梁军马弓手射出一箭的功夫,鸦儿军骑射锐士至少便射得出三箭,非但射速奇快,也更具准头。更不用说还有些马上控弦之术格外了得的晋军骑将,也立刻施展住连珠快箭的本事,一箭衔着一箭势如流星,而且都如生了双眼一般,直朝着对面梁军阵中统兵的将官疾速射去!
一蓬蓬箭雨扑入阵中,大批甲骑躲闪不及,纷纷坠马毙命。扑地翻滚的战马,相继又绊倒后面一片收势不住的梁军骑兵。趁着对面敌阵一通混乱,鸦儿军前阵将士,又立刻收了骑弓,擎出骑枪、马刀、手斧等兵刃在手,双脚死死踩着马镫,迅速做出劈砍、搠刺的动作,直到大批骑军狠狠的撞进对方的阵列中时,巨大的碰撞之声轰然炸开而起,紧接着金铁兵刃相交,便又是血光迸溅!
比起对面慌乱的骑军,很明显晋国鸦儿军部众动作更为迅猛,配合更为默契,在骑兵的对决中看来注定会占据优势。
何况是于死仇梁国的军旅厮杀,鸦儿军将士嗷嗷叫着继续向前冲击突杀,各个便如打了鸡血一般,似乎杀伤效果也有状态加成本来疲惫厌战的梁军阵列突然又遭受猛攻,不少将兵已撑不住了,一层层队列也相继被冲散崩溃!
鸦儿军将士继续挥舞的诸般马战兵刃猛戳猛砍,直直朝着梁军军阵的核心处凿去。而眼见那股黑色浪潮不断的在吞噬性命,便如一团团黑旋风般眼见杀至自己的面前,恰恰位于梁军前阵的温昭图,却是直接骇得愣在了当场。
朱温到底未能趁夜袭杀魏国帝君李天衢,如今只得狼狈的往潼关退返而去温昭图也很清楚以后梁国只能作为地方割据势力勉强维持,也注定无法再与魏、晋等大国抗衡,实则他已经动了倒戈投降的心思,然而妻儿家小,乃至家产私财都留在梁国地界,已生出二心的温昭图遂也只得继续跟随着朱温,而踏上仓惶奔逃的路程
毕竟原名温韬的温昭图为人极度贪婪,舍不得他横征暴敛的财富。而他在统掌西北地界的藩镇,也正与唐朝宗室皇陵邻近。温昭图本来打算利用职务之便,掘尽大小唐皇墓陵以谋暴利。可偏偏朱温当年于宣武军大败于李天衢,只得退出中原,迁都长安,这倒也就引起了连锁反应,而震慑得温昭图不敢妄动。
如果是天高皇帝远,并且朱温也将大肆焚烧拆毁长安皇城宫宇的情况下,温昭图固然敢暗地里大肆掘墓谋取暴利。可偏偏朱温兴修重建长安,又定立为国都,与温昭图同处关中地界他也就没法继续再做掘皇陵这等有损阴德的歹行了。
毕竟朱温虽然篡唐立梁,对唐朝李家宗室也没有什么忠心与情谊可言。然而身为一国帝君,最忌讳的就是后世有没有人会刨了他的坟陵现在他麾下的将领倘若肆无忌惮的挖掘唐朝的皇陵,这不更要招致天下声讨,也会招致世人惦记着要刨他老朱家的祖坟?
而温昭图贪婪奸滑,什么事能不能做大概也能掂量得清,他还要敛取更多的暴利,又舍不得眼下拥有的财富。遂也只得跟随朱温狼狈西奔,日后再图谋倒戈投向魏、晋这等强大势力然而眼下就见鸦儿军锐骑很快便要杀至自己面前,早就无心拼死抵抗的温昭图骇得魂飞魄散,现在便已是性命攸关,也再顾不了什么后事得失,他当即尖着嗓子大喊道:
“我乃静胜军节度使温昭图,乞望莫要伤我性命!如蒙宽胥,也必当竭力效忠!”
朝着温昭图疾驰杀去的鸦儿军前阵当中,前方有几排锐骑为箭头当先破阵冲杀,周围又有李嗣恩、李存贤等义儿骁将誓死护卫,李克用亲自奔赴杀阵,策马疾驰时目光透过前面几层队列,而望见惊嚎尖叫的温昭图,他叫嚷的话语,也依稀传入了耳中。然而李克用眉宇间登时流露出厌恶之色,那只独眼中的杀意反而似又浓烈了几分:
“为朱温卖命的走狗,更是贪生怕死的鼠辈!不必拿下,反而要误了时机,直接平趟过去,将那驴鸟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