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被王师范的那一声世叔叫的有些郁闷,就好像八零后隔着个九零后的年代差,其实也未必差得了几岁这也让李天衢忽的想起前世自己还上大一时放假回家约哥们打球,倒遇见几个应该初三高一大小的学生来对自己说“叔叔,加几个呗,我们不太会打”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不过在这个时节,王师范当然不是刻意要把人说老,尊年长者礼待。双方一拍即合,饮宴庆贺,权掌一方的节度使都是出自于奠定自己根基的考量,要达成共识的过程自也是十分顺利。
然而李天衢也很清楚,在朱温暴露出要控扼皇帝李晔,进而威胁到唐廷社稷时王师范才会下定决心与之为敌,在此之前淄青军方面一直采取保守休养战略,而无意外扩。
所以双方虽然达成了攻守同盟,敌对的藩镇在进犯威胁到彼此领土之时,淄青军固然会出兵协助。可如果是李天衢主动挥军侵吞别处疆土,王师范多半也不会充当跟班协同出兵。
不过能够长久维持与近邻淄青军的密切合作关系,而且以后王师范在对抗朱温时也能派上大用场,李天衢心说这对于自己而言,也已足够了。
而李天衢、王师范虽然会晤相处的格外融洽,歃血为盟,长谈半日,也须话别启程,各自返回藩镇牙署。毕竟天下动荡、多事之秋,除了李天衢所统掌的泰宁军与王师范掌管的淄青军,各地局势陡变,也正是城头变幻大王旗的动乱时节
其中局势尚属比较稳定的,则是忠武军方面在崔安潜离任之后,陈州刺史赵犨终于因力抗黄巢、秦宗权战功,由先前遥领浙西节度使这等虚职而不赴任掌控实权,转而取代崔安潜成为忠武军节度使,并陈州移藩镇治所至宛丘。
然而赵犨赴任未久便因病情加重,遂将政事军权移交于二弟赵昶,随后病逝于陈州官舍,得唐廷追赠太尉封号。
到底是昔日的上官,虽然如今掌控两处藩镇,李天衢不便也不应亲自前去奔丧吊唁,但喟叹过后,仍是修书信一封,备丧礼遣人至陈州宛丘慰问赵昶、赵珝。
然而李天衢也很清楚,赵昶作为忠武军节度使,也仍将作为朱温的附属势力出钱出粮、鼎力协助。不过他与三弟赵珝,按原本的轨迹都是朱温弑杀唐廷皇帝李晔之前先后亡故起码与朱温决裂作战之前的一段时期内,李天衢暗付应该也不至要对昔日待自己毕竟有提携重用大恩的恩官突下狠手
不过待赵犨、赵昶、赵珝等老上级命数皆尽之后,对赵麓、赵霖等陈州赵家子侄辈,那可就未必了。
而河东李克用那边的阵仗也是越闹越大,他不但挥军夺取邢、洺、磁三州,做势要吞尽昭义军藩镇全境疆土。又引兵攻打大同军防御使,当初也曾算计着要买通鞑靼头领,意图暗杀当时尚流落于塞北李国昌、李克用父子的吐谷浑酋长赫连铎兴兵报仇,而卢龙节度使李匡威选择支援赫连铎。
唐廷北境方面,控扼幽、蓟、檀等燕云州府的金头王李匡威看来也对李克用十分的不待见,河东军要打哪个,他便挥军支援哪个。而李克用桀骜强势,毫不顾忌与昭义、卢龙两处藩镇以及大同吐谷浑多线作战,一口气得罪几方势力太过树大招风,这也迫得李匡威、赫连铎等人联名上书,要求唐廷罢黜他爵禄官职,并下诏讨伐河东藩镇。
而向来有阴人机会绝不会放过的朱温,当然也派遣使臣上奏朝廷,力谏声讨,要求皇帝李晔下旨挞伐李克用。
李晔要大力削藩,虽然也打算拿李克用开刀,可忌惮河东兵强马壮一时踌躇。大多商议的朝臣也都认为李克用讨黄巢有定难大功,虽屡生战端,也不宜由唐廷下旨讨伐河东不过在此期间朱温又派亲信至长安暗做手脚,尚还对李克用有几分忌惮的皇帝李晔又在被买通的宰相张濬等大臣极力劝说之下,他又生出了挥斥方遒、力压诸藩的豪情,而针对李克用开始施命发号,唐廷方面眼见也要有所动弹
虽说先前与李克用达成了口头协议,但李天衢自知如今到底是对方闹得太大,眼下彼此还须各顾各的,而着眼关注泰宁军南面邻道势力格局的剧变。
“淮南节度使高骈,到底仍是不免一死”
泰宁军瑕丘牙署节堂当中,李天衢长叹一声,喃喃说道。因为他也已经得知淮南军方面有当初黄巢的降将毕师铎、秦彦哗变背反,联合叛军攻陷淮南藩镇治所所在扬州,先是高骈被囚禁一段时日,随后终不免与其子侄一并为叛军所杀。
不过高骈虽然被叛将弑杀,死得倒也并不算冤枉,毕竟他晚年昏聩,迷信神仙之术,不理军务,日夕斋醮,炼金烧丹,动辄费用以巨万计而重用招摇撞骗的吕用之、张守一等术士。
而吕用之凭仗骗取高骈信任独揽大权,亲自上门,与他弟子一起睡遍了淮南都知兵马使毕师铎的美妻娇妾,甚至还公然宣称每月至少要享用他妻妾七次就连好人1妻的朱温尚知道惦记人家妻妾也不便大张旗鼓,给人戴了绿帽子还恨不得敲锣打鼓的到处吆喝,这谁又能忍得?
何况人家毕师铎前不久还拼死拼活得打退了侵犯到江淮的孙儒贼军一番侵攻,结果老婆小妾被任意玩弄,这打赢了仗立下大功反而更要遭猜忌,终究还是不免爆发了。而且高骈宠信吕用之、张守一等小人大肆打压残害以往军中的老兄弟,致使淮南军上下离心。这才使得毕师铎、秦彦能顺利联合张神剑、郑汉章等诸部淮南军宿将攻破扬州,到底也是因高骈愈发糊涂,而早已是众叛亲离
当年的高骈被赞作落雕侍御,历任天平、西川、荆南、镇海、淮南等五镇节度使,当初破党项、据吐蕃、复交趾、征南诏又数度重挫黄巢反军,甚至险些诛杀黄巢,早年属于铁杆的扶唐国祚名将。定难战功就算比不上郭子仪、李光弼等大唐中兴功勋,为了朝廷东奔西走的四处救火,说他是唐廷懿宗、僖宗前两任皇帝时期战功最为显赫的大唐名将也不为过。
但是自己戎马生涯最高光的时期,却贪上了唐末时最为骄奢淫逸、糊涂轻佻的两个天子当政,也厌倦了与朝中权奸勾心斗角。心中怨懑积累得久了,高骈当年的雄心壮志也早被磨平了,不但日渐消沉,守着淮南不思进取,当年带兵时便要占卜、画符、请纸人等迷信的弊病反而变得愈发极端,晚年已是神叨叨的,被一伙江湖骗子蒙骗得笃信不疑
如果高骈晚生个三四十年,也很有可能成为让朱温、李克用等枭雄都要敬畏忌惮的一路强藩霸主。可当年再是用兵如神,到了晚年身处于诸处藩镇以下犯上成了老传统的动荡时节,高骈也就注定得不了一个善终。
高骈的生平事迹,对我而言也未尝不是前车之鉴人就算能英明一时,可到底还是要贯彻自己的夙念到底,有始有终才是
李天衢心中感慨念着,也不住又暗付道:不过高骈这一死,淮南军庐州那边的杨行密,看来用不了几年也将要崛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