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9-04-28

想到这里,我忍着剧痛解下两只竹灯,拔掉塞子,扬手掷向那个炸开的窟窿。窟窿中本来只有微弱的火光,被满竹筒的煤油一浇,便轰轰烈烈燃烧起来,黑烟从窟窿中钻出,瞬间将天坑笼罩得满满当当,一股熟悉的焦糊味道传进鼻孔。

满鸟鸟这伙计确实厉害,短短几分钟之内,竟用竹灯做成一把喷枪。我和满鸟鸟做这个玩意儿根本不值一提,是我们小时候玩厌了的。制作方法很简单,将竹节封口一端钻个孔,再将一根棍子一头缠上破布,做成自行车打气筒的样子,一把喷枪便大功告成。

满鸟鸟此时做的喷枪,里面装的自然不是水,而是满满一筒煤油。

我大喜,示意满鸟鸟朝那窟窿开炮。满鸟鸟咬牙切齿,瞄准窟窿猛力喷射。窟窿中的火势轰的一声冲天而起,烟雾越来越浓。

凡是蜂子都怕火,土山中的蚊王蜂自然不例外。它们被越来越烈的大火一烧,早就抛妻弃子,只恨爹娘少生两对翅膀,争先恐后从土山内部钻出来,乱轰轰围着土山瞎飞。满鸟鸟见状更加耀武扬威,双手不停,不断向蜂群喷射煤油,煤油粘火就燃,火势更加轰轰烈烈。

也许是蜂王没露面,所以那些先钻出来的虾兵蟹将倒很讲究“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明知大火是它们天然克星,却不肯轻易离去。这倒让我起了恻隐之心,好端端一个家园,好端端一个与世无争的和谐环境,让我和满鸟鸟一把大火烧得如此惨不忍睹。

我们已不可能控制那火势。不晓得那土山内部是什么构成的,火势越来越大,浓烟从蚊王蜂钻出来的地方冒出来,那土山就变得和燃烧的石灰窑一般无二。

火光中,那蜂王艰难地从被炸开的窟窿钻出来,翅膀早烧没了,露出半个身子,再次恶狠狠地瞪着我。我双手抱拳作了个辑,心中默念:“对不起了,咱们后会无期。”转身朝溶洞中走去,猛听土山轰隆一声,转身一看,原来那土山被大火烧空内部,早已支撑不住,轰隆隆向天坑中坍塌下去。

土山垮塌声中,借着仍在燃烧的火光,我看见数量众多的磨盘般大小的蜂巢,乱七八糟挂在一堆堆白骨上。蜂巢中那有些还未成形的幼蜂,挣扎着想从蜂孔中钻出来,星星点点,密密麻麻,而那些白骨早已支离破碎,根本看不清是动物还是人的骸骨。白骨中又夹杂着些烂木和木板,也许是从上面掉下来堆积而成。

我本来对破坏蚊王蜂老巢心存愧疚,此时看见白骨,却转变了态度。那土山如此之高如此之大,堆积的白骨如此之多,其中肯定有土家族先辈们的遗骨。当时的条件,他们想在硝洞和天梯上全身而退,绝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个天坑不知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死得本就无葬身之地,遗骨又被蚊王蜂搭建老巢,这是何等凄惨悲凉的事?我们此时烧掉土山,但愿先辈们的灵魂能够得到安息。

寄爷看见白骨,脸色苍白凄然,从背篓里摸出一把火纸和三支香,点燃后,在洞口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好在那大火并未将蚊王蜂群赶尽杀绝,蚊王蜂虽然烧死无数,但仍有漏网之鱼,估计完成传宗接代应该不成问题。那残存的骷髅蝙蝠,早在大火烧起来之时,被浓烟熏得从岩壁上的无数的溶洞中飞出来,逃得无影无踪。

此时,我本来可以好好喘口气,然而满头满脑火烧火燎的疼痛,折磨得我几乎发狂。

覃瓶儿踅到我身边,看见我肿得象冬瓜般的脑袋,眼泪哗的一下就流出来了。我的眼睛虽然肿得眯成一条线,还是勉强看清她并无大碍,心里轻松不少。

满鸟鸟此时两瓣屁股肿得一般大,状如两个西瓜,“丰乳*”四个字中占了一半,按道理说他应该自顾不暇,哪晓得他看清我的情形,其本性又显现出来,指着我哈哈笑道:“鹰鹰也太饿食(嘴谗)了,恁个大两个糍粑夹在嘴上,半天没吃完。啧啧……你那丝茅草割的眼睛,用啥词来形容好呢?嗯……‘炯炯有神’应该很贴切!哈哈……唉哟!”

这“唉哟”一声,是因为我飞起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疼得他吡牙咧嘴。我脚踢在他屁股上时,感觉肉叽叽的。他的屁股蛋被我踢得微微颤动,看起来比芙蓉姐姐的强多了。本想张嘴还击他,却无奈地发现,我只能“唔唔”两声了事。

“你两个小胆胆儿莫闹了,”寄爷开口说道,“我刚才试过了,这蝙蝠粪便正是解蜂毒的良药。老班子说得没错,毒蛇三步内,必有解毒草。这蝙蝠粪便虽然恶臭,解蜂毒倒是很快,你们看,我被蚊王蜂蜇过的地方已经消肿了,覃姑娘和花儿身上的蜂毒也是这样解决的。”

怪不得花儿和覃瓶儿没事哩,原来我和满鸟鸟火烧土山的时候,寄爷已用骷髅蝙蝠粪便解去了他们身上的蜂毒。

满鸟鸟听罢大喜,顾不得矜持,急慌慌跑到一个角落,褪下裤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在跑动时,我瞥见他的两瓣屁股左右摇摆得厉害,活象一只踯躅而行的鸭子。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随即心中一寒,如果用蝙蝠粪便解蜂毒,我岂不是会被糊得满头满脸都是?这是我万万不能接受的。在安乐洞中,我先后喝过生漆、煤油、白酒,嗅觉已被折腾得脆弱不堪,如果嘴皮还要糊上恶臭的蝙蝠粪便,那……那……玩人也不是这么玩的吧!

寄爷哪晓得我的心思,从地上抓起一把蝙蝠粪便,就要往我脑袋上糊,我腾地从地上弹起来,蹿到洞口,回头眯着眼看着他,示意他如果用蝙蝠粪便为我解毒,我就跳进天坑。

寄爷和覃瓶儿呆了呆,茫然不知所措。满鸟鸟提上裤子回来,看见我的举动,噫了一声,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也是,如果把蝙蝠屎糊在嘴巴上,实在是恶心得不行,换作我,我也情愿以死明志——安哥,你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我心里感激万分,满鸟鸟这伙计,嘴里终于吐出象牙了!

“按说,用新鲜咩咩解蜂毒最快。”寄爷接口道,“问题是,现在到哪去找新鲜咩咩?”咩咩就是*,我小时候上山打柴放牛被蜂子蜇也不是一次两次,每次蜇得鬼哭狼嚎时,我妈就带着我去找那些哺乳期的嫂子要*。嫂子们率性直爽,嫌用碗接瓢装麻烦,嘿嘿嘻笑着掏出白得眼晕、鼓得惊人的两只“兔子”,杵近我身上被蜂子蜇过的地方用力一挤,一股腥热的*便喷射而出。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十岁那年被一窝狗屎蜂蜇中嘴皮,嘴肿得和此时一样,也是我妈找到一个嫂子要*,那嫂子很漂亮,两只“兔子”嫩白如豆腐。嫂子丝毫不避嫌,将*直接塞进我嘴里,捏着“兔子”狠力一挤,挤得我满嘴腥甜温热的*,羞得我满脸通红。那嫂子嗬嗬一笑,打趣说:“我这两只兔儿,除了我男客和儿子尝过,你是第三个哩!长成男般家(男人)后要记得它的好啊!”羞得我恨不得把脑壳夹到裤裆中去,含在嘴里的*想吐不敢吐,完全无地自容。

——停,现在不是回忆美好往事的时候!

满鸟鸟点点头,眼睛盯着覃瓶儿的胸脯,“要不,瓶儿……你……你……你挤点咩咩给他吧?”覃瓶儿不知咩咩是什么,见满鸟鸟赤裸裸盯着自己的禁区,俏脸早羞得通红,“你……你想干什么呀?”

早在满鸟鸟眼睛瞄向覃瓶儿胸脯时,我就知道他心里玩的是什么鬼板眼(主意)。我心里狂骂满鸟鸟,你读那点书,读到牛屁股里去了,怎么这么点常识都没有,人家一个姑娘,哪来的*?刚刚还在说你嘴里吐出了象牙,怎么转眼间就吐出了如此恶臭的狗屎?

寄爷狠狠瞪了满鸟鸟一眼,怒声训道:“乱说么子?闭上你的破嘴!”满鸟鸟梗着脖子说道:“那啷格办?鹰鹰现在真是……狗屎做鞭子——文(闻)不得,武(舞)不得……我不管了,反正又不是我痛。唉呀,我的屁股现在好安逸啊!”

我见满鸟鸟走开,暗道菩萨显灵了!哪晓得他如旋风般突然转身,抓起一把蝙蝠粪便,风驰电掣奔到我身边,一手抱紧我的脑袋,将满手的恶臭玩意儿疾如闪电糊到我脑袋和脸上。我躲避不及,又被满鸟鸟抱得铁紧,脱不了身,差点吓晕过去。

满鸟鸟才不管这些,糊完一把还不算完,又勾腰从地上抓起一把,劈头盖脸抹在我脑袋上,一股股腥臭毫不讲客气,肆意撕扯拾掇我的各种感观。

覃瓶儿和寄爷没想到满鸟鸟会突然袭击我,痴目痴眼看着满鸟鸟忙碌。倒是花儿这个好兄弟,看见满鸟鸟抱着我的脑袋,冲过来就想去咬满鸟鸟的脚。满鸟鸟脚急眼快,狠狠在地上一跺脚,高声喝道:“你敢咬老子!老子在给你哥哥治病哩!”

我心里那个气啊,那个悔啊,将早已散去的蚊王蜂咒得血肉模糊、灵魂不安。该剌屁股的你刺嘴,该刺嘴的你刺屁股,完全是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大火烧死你们真是活该!

满鸟鸟见我满脑袋糊满粪便,才放手松开我,一个箭步跳到一边,见我想用衣服去揩脸,瞪圆眼睛指着我气势汹汹地说:“你敢!小心老子整你!”事已至此,又自忖当前确实不是满鸟鸟的对手,我强忍恶臭和胸中磅礴的怒气,怒视满鸟鸟一眼,紧闭着嘴,伸出两根手指堵住鼻孔,静等骷髅蝙蝠粪便解去我脑袋上的蜂毒。

那蝙蝠粪便虽然恶臭无比,糊在脸上却很凉爽,正好克制火烧火燎地疼痛。渐渐的,湿腻的粪便慢慢变干,我紧绷的脸皮也缓缓松弛,疼痛感逐渐减弱。

当最后一丝疼痛消失的时候,我脑袋和脸上的蝙蝠粪便终于干透,伸手一捏,便掉在地上。我的嘴皮也消肿了,眼睛也不眯着了,总算恢复了人样子。

满鸟鸟见我恢复正常,蹦到覃瓶儿身后,一边对我打拱作辑,一边痞笑着说:“伙计,伸手不打笑脸人,你莫怪我,我是为你好……就凭你那茅厕里的石头一样的脾气,要想说服你主动用蝙蝠屎解毒,基本上和赶鸭子上架一样难……瓶儿,对不起啊,我说……要你挤咩咩也是为麻痹他,你们以为我真的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啊?”

覃瓶儿俏脸红了,白了满鸟鸟一眼,“你……算了,只要鹰鹰好了我就放心了!”覃瓶儿说得情真意切,听得我心潮澎湃。我剜了满鸟鸟一眼,恶狠狠地说:“上烟!”满鸟鸟忙不迭从荷包里掏出烟盒,苦着脸说:“只剩最后一支了,要不……平分?您家拿带过滤嘴的一截!”他怕我独吞,飞快地将烟折为两截,将带过滤嘴那截毕恭毕敬递给我,殷勤地给我点上火。我吸了两口问他:“你屁股好了?”

“好了,您家!”满鸟鸟的回答让我哭笑不得。

我不再搭理他,叼着烟走到洞口,用手电一照,发现土山在天坑中只隐约看见星星之火,溶洞之下就是刀削斧劈的峭壁,根本无处落脚。虽然绝壁上还有其它溶洞,但相去甚远,除非我们长有翅膀,否则根本不可能借助溶洞下到天坑底部。

我走回溶洞时,寄爷正在吸他那“爆破筒”草烟。此时闻到辛辣的草烟味,我感叹爱因斯坦他老人家的“相对论”真是英明绝伦,骷髅蝙蝠粪便的恶臭味被草烟味一稀释,来得不再那么强烈。

我用手电向溶洞一照,见那溶洞似乎很深,约人把高,岩壁湿润,里面弯弯曲曲,黑咕隆咚,一股股腥臭从里面涌出来,呛得喉咙发涩发酸发干。

“妈那个巴子的,这真是老母猪翻门槛——进退两难。”我狠骂一声,转身对寄爷说:“您家看,我们该怎么办?”

寄爷在岩壁上杵熄草烟,将未吸完的半截草烟放入荷包,说:“依我看,我们还是先歇歇脚再作打算。格老子的,我活了这大把年纪,从来没看见过如此古怪的动物,也从来没想到我们会以那种方式从天坑掉下来,更没想到会掉到蜂包上……还有几个苞谷粑,你们要不?……格老子的,幸好我把苞谷粑包在塑料包里,不然在阴河那里早成稀糊糊哒!”

我和覃瓶儿摇摇头,虽然我们也感觉很饿,但在如此臭气冲天的地方,我们哪有胃口吃东西。满鸟鸟的神经粗壮,早抢过一个苞谷粑,生吞活剥起来,边吃边模糊不清地说:“格老子的……呃,我也没想到。更没想到鹰鹰会用那种办法……呃,飞进这个岩洞。”

“嗤!”我哂笑一下,“少见多怪,千奇百怪的生物,在这个世界何止千千万?我在网上见过,有人面蜘蛛、猪头蛙、透明鱼等等,谁规定安乐洞就不能有骷髅蝙蝠和蚊王蜂?说不定,这安乐洞正是各种不常见生物的安身之所哩。”

“那你说,这骷髅蝙蝠为么子会集体飞到粮洞那里?为么子我们闻到那异香后就想睡觉?我们掉下来啷格没摔死?这蚊王蜂又是么子回事?”满鸟鸟吞下最后一口苞谷粑,眼睛鼓得象二筒,一脸的求知欲望。

“这个……这个……”一连串的问题将我打得晕头转向。其实我也不知道答案,但见到满鸟鸟那副圣相,我是不甘示弱的。“这个……我想也许是这样的,”我一本正经地说,“你们看,这岩壁上大大小小的溶洞是骷髅蝙蝠容身之处,而土山是蚊王蜂的栖身之所……”

“废话!”满鸟鸟咕哝了一句。

我瞪了他一眼,“骷髅蝙蝠和蚊王蜂群应该是相互克制的,这从骷髅蝙蝠不敢飞近土山可以看出,同样的道理,如果不是我们烧了蚊王蜂的老巢,惹得蜂王火冒三丈,蜂群应该不会飞进溶洞,因为我们掉到土山上时,并未见到蚊王蜂,当我用爆竹震死蝙蝠,蜂群闻到血腥,才从土山内部钻出来吸食死蝙蝠的血……”

“对了,你是怎么想到要做爆竹?”覃瓶儿打断我,好奇地问。

“嘿嘿,这个……其实我是想到蝙蝠是靠声波来定位的,当时我们听不见彼此说话的声音,我估计是蝙蝠发出的声波掩盖了我们的声音。这种情形本来应该不会发生,但是由于蝙蝠太多,又在这么狭小的空间中,它们发出的超声波相互叠加,可能就导致了这个结果。我当时想,蝙蝠既然靠声波定位,如果制造出一种巨大的声音反馈给它们,不知会有什么结果……没想到瞎猫碰到死老鼠,居然成功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回事,总之,过程虽然迷糊,结果倒达到预期。

“至于我们掉下来为什么没摔死,”我继续说道,“道理很简单,就是因为蝙蝠太多,挤得太紧,和流沙差不多,所以我们下降的速度自然不快,自然不会摔死。只是,我也奇怪那蝙蝠带起的异香是么子东西哩!”

“可能是一种毒!”寄爷突然接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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