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宵猎坐在书房里,午后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身上。旁边一杯热茶,惬意而温暖。
没事情的时候,王宵猎喜欢这样坐在屋内,晒着太阳。一个人静静的,想些心事。
从叶梦得带来赵构手诏,直到今天,王宵猎才彻底走出来,能够从容面对。这不是说以前就会怎么样,而是这件事情会时时影响王宵猎的心情,进而影响事情的处理。
如何面对?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其余的一切交给天意。听起来好像很被动,其实事情本来就是这样。除了天意之外,还有什么是信得过的呢?
人们总是认为天意是虚无缥缈的,是虚幻的。然而有时候,又那么真实。
我们这个世界,不是决定论的,而是概率性的。这个问题,在量子力学刚提出的时候,曾引得无数的物理学家激烈论战。当然,最后人们发现,世界确确实实是概率性的。虽然我们大部分科学知识,是基于决定论的。
换一句话说,我们的科学定理、规律之类,都不是真理,而只是对世界现实的近似。比如我们知道地球围绕着太阳旋转,但怎么旋转是未知的。我们计算出来的轨道、周期之类,都是一种近似。甚至我们周围的万事万物,都是一种近似而已。小到一枚砝码有多重,一步有多长,大到地球在宇宙中怎么运动,宇宙如何演化,都是一种近似。
这种近似,跟人的认识是有限的,而宇宙是无限的有关。比如一枚砝码,有多重取决于我们计算的时候小数点取到哪里。砝码的重量其实是一个无理数,我们只是假设是一个有理数,从而给定一个值。
自然界是如此,人类社会就更是如此。当物理学已经证明了自然界是概率性的世界的时候,认为人类社会是概率性就不再是多么惊世骇俗了。
把一枚砝码的重量用数字表现出来,就只能是近似的,这是人类对自然认识的有限性。但是,砝码的重量其实是确定的,因为砝码就在那里。
中国传统的关于道的思想,大概类于此。对于一枚砝码,西方文明认为表示重量的数字是真实的,砝码与此不符只是砝码制造有误差。道的思想则认为,数字不是真实的,砝码的重量是真实的,而且惟一。
这种思想的差异会影响方方面面。我们感受不出来,只是没有到事物的那个程度而已。
知道人类社会是概率性的,很多事情就理所当然。比如不能因为什么事情管得严,就认为一定不会出现,出现是正常的。但是也不能因为出现是正常的,就在大量出现时置之不理。
简单一点的。如在路上遇到老人摔倒了,扶还是不扶?有的人怕麻烦,或者天性冷漠,不扶也正常。但是上去扶的人中,不会想我被讹了怎么办。哪怕真被人讹了,也只是极小概率,可以忽略不计。当大量的老人摔倒了,路人都不敢上去扶,就有问题了。当大量人不扶,扶的人也要考虑被讹了怎么办,就肯定出了大问题。
这个时候,官府就要考虑问题出在哪里,怎么去解决,而不能够置之不理。这个社会已经出了大问题,官府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要不然,人民何必要官府呢?
从概率学上理解社会问题,会看到社会的另一面。针对统计意义上出现的问题,进行针对性的治理,是官存在意义。王宵猎经常讲,官府的人要分官和吏。官和吏怎么分?机械的处理社会问题,是吏的职责。从统计学上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是官员的职责。
官员都要学一点统计学,不是对官员的额外要求,而是必然要求。
符合统计学,而且有统计规律,而不是机械的、决定论的,是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针对性的进行统计管理,进行统计分析,进而提出解决办法,才是官府应该有的职责。
明白了这一点,王宵猎对社会的看法就有了很大不同,对官员的看法当然也不同。
不嗔不痴,不是因哪个宗教,或者哪个伟大人物说这样不好。而是认识到,从世界的本源这样就是不对的。所以王宵猎对事情的处理方法,不一定符合人们的认知。
道不一定是道家学说的道,而是各种学说所共同遵循的道。道家有,儒家有,墨家有,甚至法家也有。他们所说的可能不是一件事情,不是一件东西,但意思是相近的。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这里的道不是真理,也不是类似的东西,而是事物惟一存在且正确的。一个砝码的质量,一步的长度,宇宙万物的演化,宇宙为什么会这样存在,都是他们的道。不要被我们的认识扰乱了眼神,所有认识都是通向道的阶梯,而不是道之本身。
比如根据现有的科学写的科幻,就应该知道这会加深人们对科学的认识,普及科学的道理,而不可以认为未来会真的那样。未来必然不是那样,不然科学就停滞了。
解决社会问题,根据以前经验总结出来的理论,只具有参考价值,而没有指导意义。认为可以指导自己作为,就犯了根本性错误。最重要的,是用统计学来描绘真实的世界,根据统计规率来治理。
王宵猎曾经用一些考不上进士的官员,来记录世界,记录他们的生活。这些年来诸事繁忙,只在襄阳等少数地区推行过,而没有推广到其他地区。此次回去,这件事该提到更高的高度。
首先要认识世界,没有这些人怎么行?只听官员的汇报,看他们做的报表,必然被蒙骗。甚至不需要官员有意欺骗,而只是他们工作中下意识的偏差,就会与事实真相相差甚远。
说一句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很容易。但是清楚地认识道,知道道是什么,道要怎么做,就很难了。孔子有云:朝闻道,夕死可矣。这个道,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司马光曾经用道德经的话,说:“宰相以道佐人主,安用例?”他说这句话是对的,宰相本来就应该以道来辅佐君王,不必用例。但是,司马光并不知道当时的道是什么,做的事情乱七八糟。
用道治天下,首先要知道道是什么。而不是大话套话乱说一气,而与真正的道不沾边。王宵猎前世,科学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让人们知道可以用统计学的方法来认识社会,分析社会,治理社会。这些方法,虽然不能告诉人们道是什么,但可以给予更好的手段,更近于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