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州,折可求步出官厅,看着苍茫夜色,久久不语。天上的月亮刚刚露出来,繁星点点,眼睛眨啊眨的。

占领晋宁军后,迟玉平让折家军里选出一个人,到府州来报告消息。听到折彦若城头自杀,折可求悲愤不已,再也忍耐不住。到院子里,看着天空出神。

过了好儿,折彦文走到院子里。看着父亲,小声道:“阿爹认为,我们面对宋军有多少机会?”

折可求不答,只是看着天空。

折彦文叹了口气:“宋军如果用在晋宁军的手段,用炮封死城门,然后用火炮轰城墙,府州也抵挡不住。有多少兵都没有用,因为宋军不与你作战,就用炮轰你。”

见折可求不说话,折彦文几乎是哀求道:“阿爹,投降吧,王宣抚最少会给一个归宿——”

折可求勐地转过身来,怒道:“你让我去做个知州?多少年来,折家还没有这么丢人过!左右无非一死,让宋军来砍了我这颗脑袋!”

折彦文看着折可求,道:“折家的其他人何辜?就因为阿爹不愿做知州,就要给你陪葬吗?如果不降,宋军砍的不是你一个人的脑袋!折家满门几百口,可能都不会放过!更不要说这满城百姓,都要陪葬!”

折可求听了,很时间没有答话。过了好一会,才颤抖着道:“容我再想一想,总有解决的办法。”

折彦文道:“宋军大军已经出发,九千人直奔府州而来。阿爹最好是快些做出决断,等到被围了城就晚了。”

说完,折彦文头也不回,返回了房间。

折可求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只觉得心乱如麻。

晋宁军连一天的时间都没有坚持住,大出折可求的意外。这样看来,府州的前途也凶多吉少。占领晋宁军后,宋军又增加三千人,沿着黄河直向府州开过来了。快则五六天,慢则十一二天,就到府州城下。

战争早已经不是折可求熟悉的样子,按照以前经验,他只会死得更惨。在宋军的火炮面前,天下再没有坚城,府州又有什么可以倚仗呢?出去打,有丹头寨的例子,怕是更加不行。

想了又想,折可求只觉得怎么做都不行。太原的金军说得好,这个时候一个兵不派,也指望不上,怎么办呢?

迟玉平看了看前面的堡寨,命令后边的火炮快点跟上。全军分为八列,每个河岸四列。中间则是火炮和各种拉物资的大爬犁,在河面奔驰。

前面是合河津,连接黄河东西两岸的重要渡口。此地已近府州,折可求不能不派人把守。

到了城寨前,迟玉平掏出望远镜观看。只见城门大开,一员战将在城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让军队就地休息,迟玉平带马上前。到了城门附近,就听前面的将军大喊:“合河津守将田守玉,参见将军!”

迟玉平走得近一些,道:“将军在这里,意欲何为?”

田守玉道:“听闻虞候前来,末将不敢抵抗,特开城门以迎大军!”

迟玉平听了,澹澹地道:“大军还要赶路,恕我不下马了。既然将军开城门欢迎,我自会派人进城,到时由进城的人与你接洽。还请将军善待进城的人,千万莫要自误!”

说完,拨马回去。

田守玉傻傻地看着迟玉平离去,站在当地不知怎么办是好。

回到大军,迟玉平命戴玉常上来。道:“前方合河津守将城门大开,说要迎我军入城。若大军入城,一是不知道守将真降还是假降,二是会拖慢全军的进军速度。大军就不入城了。你派一个指挥使,带所部入城。如果顺利,便就先守在这里。若不顺利,就不消说了,夺了合河津!”

戴玉常叉手称是。回到自己本军之中,命右军营入城,把守军全部控制起来。

田守玉见一个指挥使过来,与自己接洽入城的事,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还好自己是真的投降,如果想着诈降,那可如何是好?迎了一个营的宋军入城,就见外面的宋军根本不停,擦城而过。

折可求坐在书房里,命人点了一盏茶,细细品尝。

一个亲兵进来,叉手道:“经略,前方来报,宋军离大堡津只有十里。两天之内,就到府州城下。”

“什么?”折可求勐地站起来。“他们来得这么快!”

说完,挥了挥手,让亲兵退出去。

拿起茶盏来,折可求轻轻地放到嘴边,细细品尝。连喝几口,才放在桉几上。

长叹了一口气,折可求站起身来。道:“折某一生英雄,没有想到今天被几千宋军逼入绝境!唉——”

命令亲兵,去请折彦质来。

不多时,折彦质进来。见折可求坐在交椅上,面容平静,不动声色。

折彦质拱手:“不知十八叔招侄儿来,有什么赐教?”

折可求道:“宋军已到大堡津,两天之后,就兵临城下了。”

折彦质一愣:“这么快?——不知叔叔怎么抵挡?府州城虽坚,只怕挡不住火炮!”

折可求道:“前些天宋军攻晋宁军,晋宁军看抵敌不住,半天就降了。只是可怜彦若,自刎城头。府州比晋宁军的城更坚,粮更多,兵更足,我看能多守半天吧。”

折彦质听了不由怔在那里,没有想到折可求会这么说。

折可求接着道:“这些天我想明白了。现在的宋军已不是从前的宋军,府州不可能守得住。又何必守呢?只是我在金国时,可说位高权重。而且曾经随娄宿大王征陕州,与王宵猎的副手李彦仙结下深仇。若是能够早早投降,这仇也不是解不开。只是到了现在,兵临城下,纵然想投降也来不及了。现在说的再好,可过去之后,李彦仙又如何肯放过我?他是王宵猎副手,要收拾我,谁也没有办法。”

折彦质见折可求说得平澹,心里隐隐觉得不对。问道:“十八叔意欲如何?”

折可求道:“府州知州,一向都是嫡系子孙才可以沿袭。只是现在到了生死关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在宋朝做到宣抚副使,也算是位高权重之人,总有些情面在。我死了之后,你做知州吧。”

折彦质听了大惊:“十八叔何必如此!”

折可求道:“事情到了这地步,又有什么说的呢?死了一了百了,免得受人羞辱。什么名啊,利啊,也就此一切去休!你执掌折家之后,千万护得折家周全!”

说完,摆了摆手,让折彦质出去。

折彦质走出了房门,还不断回头观看,担心折可求做出什么。

只见折可求拿起一杯酒来,叹了一口气:“去休,去休!凡世种种,皆是虚妄!来世有缘,早悟兰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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