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西南五里,有虎头山。山不甚高,坡势平缓,并不引人注意。山顶有濯趣÷阁池,传说汉昭烈帝曾经濯趣÷阁于此。前几年金军来袭,在此杀掠,百姓逃散。王宵猎据有襄阳之后,划出方圆五里之地,作为官府掌握的庄园。
五月中旬的一天,王宵猎召集属下官员,来到虎头山下。进了园子,来到半山腰。一处小瀑布从山上下来,落到下面的水潭里,溅起水花。潭旁一排房子,掩映在花树中。周围的桃花早已经谢了,桃子还青。旁边几株石榴,花开得正艳。
到了房前,王宵猎道:“襄阳处南北之间,不冷不热。不管是南方的树木,还是北方的树木,在这里都长得好。前年把这里划出来,专门种植各地树木花草。现在粗有成绩,这里风景又好,诸位一起到这里住几天。看看风景,也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政事。”
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厅堂。众人纷纷落座,士卒上了茶来。
请了茶。王宵猎道:“襄阳连接南北,交通便利,北方南下的官员百姓,住在这里的不少。上月去鹿门山时,恰巧遇到两位原书画院待诏。他们忙了半个多月,与刻工一起制了会子铜版出来。我看制得非常精细,差不多可以刻印了。”
说完,亲兵拿了几叠印好的会子,分发给众人。
王宵猎道:“诸位看一看,新印的会子如何?有哪些要改的地方?”
众官拿会子在手,仔细观看。只见会子遍布云纹,一面印着鹿门山,一面印着昭明台。抬头正中写着“襄阳会子”四个篆字,下面画着不同钱数。在会子的下面,写有十文、二十文和五十文的文字。
曾惇道:“天下曾印过数种交子、会子、钱引,虽然形状不同,却没有这般的。一般的会子都是竖着印,这却是横着的。不过这会子印得精美,不是其他可比。”
王宵猎道:“横着印,百姓花起来方便。而且这样方便排版,也方便印刷。”
襄阳司法参军蔡安强道:“会子印制也不便宜,数额不会太小。这会子却是最大五十文,面额有些小了。若是通行,百姓只怕不愿用铜钱。”
王宵猎道:“铜钱太重,用起来并不方便。百姓使用会子,可以把铜钱存在银行里,对朝廷、对百姓都是好事。银行有了足够的铜钱,才能保证随时兑换。”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大部分人的意见,都是看这会子不顺眼,挑各种毛病。王宵猎为他们耐心解答,倒没有不耐烦。
等慢慢安静下来,王宵猎道:“今日招诸位来,两件大事。一是发行会子,诸多事情。再一个是有了会子,民间就不会过于缺钱,许多事情要做了。发行会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发的多了,快速贬值,相当于官劫民财,百姓受苦。发的少了,百姓手中缺钱,还是不便。我决定,以后的会子印制由专门的衙门专门的官员负责,暂定杨审主此事。会子印制的数目,由制置司定,杨审组织人印制。印出来之后,作为衙门的存款,存入银行。各衙门要用钱的时候,按制置司定的数目去取钱。如果没有存款了,那就只能从银行贷款。存钱是有利息的,贷款则要给银行交利息,诸位记住。”
陈求道听了不由皱起眉头:“如此做,太过复杂了。钱都从银行取,银行算不算衙门?”
王宵猎道:“银行不算衙门,而是由制置司设立,自己运营。他们钱的来源,除了印制的会子,还有衙门、百姓存入的钱,贷钱出去收的息钱。当然,银行是由制置司开办,算是半个衙门。”
陈求道摇头,觉得如此太过麻烦。现在正是打仗的时候,官方多少地方用钱?若都是这样,从银行取钱就太麻烦了。而且一旦没钱,就要贷款,还息对衙门可是很大的压力。
下面官员议论,也是如此觉得。大家做官,都习惯了下命令,哪里管钱从哪里来?库里有,便直接从库里支取。库里没有,就向百姓加税摊派。一些小事,就由吏人自己出钱。现在从银行取,还要时时想着有多少存款,手续实在繁多。
王宵猎道:“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官员做官,也就是经营地方,当然要知道有多少钱,要做多少事,要花多少钱才能做成。以后的官员,都要有这个本事。”
这是财政规范化的基础,王宵猎当然不能让步。这一步做成了,后边才可以做预算决算,才可以根据财政情况赏罚官员。而不像以前一样,考核都是统而言之。
等众人议论了一会。王宵猎才道:“我想了又想,银行的数量不能太少。现在初步想的,是最少有三家。一家主要对商业,一家主要对农业,还有一家专门对邮寄交通。诸位想一想够不够。”
一时之间,谁能够想到这些?听了王宵猎的话,面面相觑。
王宵猎摆了摆手:“罢了,我们要在此地住上几天,此事你们以后商量。总而言之,以后会子是由银行流布到民间,再由银行收储收回来。至于存款利息和贷款利息,以后再行详议。以后京西南路的钱便以银行为中心而流布,与以前不同。不管衙门还是民间,都要遵从这一点。”
为什么要这么做?说实话,一时之间王宵猎也说不清。他只是按照前世的记忆,加上自己的理解如此决定。里面的道理,怎么可能一下子说清?此事不急,只要运行平稳,做得成功,世间自然会有聪明人把这道理想出来,说得通。时间久了,还会形成一套完善的理论。
其中的核心,是银行不能自己印制货币,而是要受到官方的管控。各衙门不能操控银行,不能从银行想取多少钱就取多少钱,而要自己做预算。两者的联结点,是自己的制置使司。通过这一套系统,把治下的经济权力牢牢地控制住。控制了财权,也就控制了大部分权力。
这是众官员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做法,说什么的都有,一时之间厅里闹哄哄的。对许多人来说,以后怎么做事都不知道了。
等大家议论了一会。王宵猎道:“另一件事,民间有了钱,官方就要考虑怎么发展——”
陈求道道:“钱在银行里。不管是官府还是民间,怎么就有钱了呢?”
王宵猎道:“银行与富户不同,他们存了钱可没有用处,而是要想方设法贷出去。只要是能够赚更多的钱,就可以从银行贷钱。能贷钱,民间当然就有钱了。说起来,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便如富户,手里的钱多了,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开设质库,向民间贷钱。道理是一样的道理,只是由谁来贷,利息多少不同而已。银行不只是要赚钱,还要支持地方发展。”
陈求道看了看其他官员,无奈地摇了摇头:“观察,说实话,这话有些想不明白。”
王宵猎道:“其实并不复杂。便如襄阳和邓州,气候都适合种稻,种稻的收成可比种麦多。想种稻就要有水。水从哪里来?就要建设陂塘,开挖水渠。这种事以前都是官方组织,民间出钱。以后就不必如此了。可以从银行贷钱来建,只要以后连本带息还上就可以。”
陈求道想了想,默默点了点头。宗泽守开封府时,陈求道是都水使者,治理汴河甚有成效。其他的事情想不明白,治水却一想就通。只要手中有钱,就不缺工人,许多水利工程可以开工。官府做保,治水的钱很快就能收回来。钱收回来就可以连本带息还给银行,再建别的工程。
王宵猎道:“不只是建水利,民间的许多事情,都可以如此。有了银行,许多事情就可以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