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天气,渐渐暖了起来。冰已经化了,风不再寒冷,小树开始发芽,山上开满了野花。
葛二郎一个人躺在地上,看着天上大大的太阳。不远处几个孩子一起玩耍,不知谁家的鸡在笼子里叫得欢。太阳暖洋洋的,让人想睡上一觉。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钟鸣,清脆悦耳。葛二郎一骨碌爬起来,知道要开饭了。刚要走,却见身旁一株小红花,不知道什么名字,开得正艳。
葛二郎弯下腰,把小红花摘在手里,看了一看。蹦蹦跳跳,向山坡下的人群走去。
人群边缘的大树下面,支了两口大锅。锅旁肖三直起身,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酒葫芦,美美地喝了一口。塞好葫芦,带着笑看着人群聚过来。
葛二郎跑到肖三身边,指着他怀里道:“三阿爹,你刚才喝得什么?若是好喝,给我也喝一口。”
肖三笑道:“这里面是白酒,你小孩子可喝不得!过几年长大了才能喝。”
“白酒?”葛二郎歪着头,有些不屑。“小孩子怎么就不能喝酒?告诉你,我活到现在,不知道喝了多少次!一众同伴里,我的酒量最大!”
肖三道:“这是白酒,与平常的酒怎么一样?此酒别的地方没有,到邓州你就知道了。”
葛二郎可没有听说过什么白酒,只当是肖三小气,不给自己喝。一转头,看旁边的大锅里满满一锅菜,里面有萝卜、青菜、豆腐之类,杂七杂八。最吸引人的,是里面竟然还有肉。
“哎呀,今日有肉吃吗?我可是不记得日子!”葛二郎摸摸头,不由喜笑颜开。按照规矩,这些南迁的行人每隔五日有一顿肉。葛二郎记得上次吃肉还在陕州附近,只是不记得是几天以前了。
上前闻了闻锅里,葛二郎一扬头,口中道:“真香!”
肖三道:“这是观察吩咐下来的事情,哪个敢不照着做!给你们吃肉,那可是不容易!观察还说最好是猪肉,我们哪里寻去?这些日子,卢氏的猪可是快被我们吃光了。”
葛二郎道:“这个王观察,着实是个好人!我们这些百姓一路南迁,以前哪个管我们死活!我听人说,南迁的路上,十个人里倒要死七八个!我们还有肉吃!”
说完,跑到肖三面前,递出手里的花。道:“三阿爹也是好人!送你一朵小红花!”
肖三接过花,随手插在鬓边。口中道:“到了踏青的季节,只是今年没空游玩。你这一朵花虽然小了些,插在我头上,倒像是插了个春天。”
说着,掏出酒葫芦,又美美地喝了一口。
葛二郎只闻到一股酒气,又冲又烈。不由摇摇头,向肖三做了个鬼脸。
邓州的白酒已经酿得很多了,慢慢流行开来。一些特别嗜酒的人,还有一些体力劳动者,追求那种如同吞了一口炭火,从嗓子一直辣到肚子的感觉。不过没有名酒,价钱也不贵,上层人氏喝的不多。
白酒的价格,原料、技法、地域等占的比例不太多,时间占的比例更大。更好的储存场所,更好的储存方法,更久的储存时间,才是好酒的根本。王宵猎命令官营的酒场,每出一批酒,都要留下三分之一储存到建好的库里。虽然知识不完善,只要时间上去了,好酒也就出来了。
肖三好酒,收入又不多,白酒正合胃口。随身带个酒葫芦,插空就喝一口。
史贵打开锅盖,看里面米饭已经蒸熟。高声道:“可以吃饭了!”
肖三急忙理一理衣服,又敲了一下挂在树上的钟。口中道:“今天有肉,每人两块!打菜的时候可要看好了!菜打回去,可不许说少!”
葛二郎听见钟鸣,一个闪身就站到了大锅边。肖三笑道:“一到这里,你就围着锅转,原来是想第一个吃饭。放心,这里都是一人一碗菜,还有一大碗饭,前后都一样。”
葛二郎拿起一个大碗,道:“二阿爹想的可是错了。我是个孤儿,父母双亡,随着一起南迁。这里又没几个认识的人,还是你这里热闹些。”
两人正说话的时间,后边的百姓已经围上来,在葛二郎后边排队。一路上,葛二郎都是排在第一个的位置,大家早已见怪不怪。
肖三给葛二郎的碗里盛了菜,数家加了两块肉,多加了两块豆腐。
葛二郎道声谢谢,蹦跳着去史贵那里盛饭。一大碗米饭,再加上一大碗炖菜,能吃得肚圆。
为了百姓南迁,王宵猎在陕州到内乡县这一路上,每隔三十里设一处这样的饭铺,每隔六十里设一处休息的地方。平时就是米饭管饱,或吃咸菜,或者一锅烩菜,让人吃饱肚子。每到逢五逢十,则就要有肉。像这里今日每人两块,其他地方也差不多。说是吃肉,主要还是让菜里有些油水,改一改口味。
王宵猎对百姓再好,也没有让大家吃饱肉的钱。能够吃饱肚子,已经难得。
葛二郎端了两个大碗,到肖三的锅旁边蹲下。从怀里掏出一双筷子,小心地擦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肖三在一边看见,不由就笑。这个年纪的孩子正长身体,吃得可不比大人少。
每拨百姓约百人左右,依次南迁。不多时,大家就都打了饭菜,或蹲或坐,吃了起来。
葛二郎吃得正香,突然听见一阵马蹄声。抬头看去,就见有二三十人,骑着马向这里行来。见最前面的人约二十岁年纪,穿着一身官袍,面容严肃。葛二郎对肖三道:“前面这个人,看着年轻,身上的官袍却是鲜艳,想来是个大官。”
肖三道:“吃你的饭!这些事情,也是随便可以议论的?”
一边说着,一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快步迎上去。在新野的时候,肖三就给匠人做饭,认的来的是王宵猎和牛皋,如何敢怠慢?
上前牵了马,肖三口中道:“今日知道有人来,却不想是观察!我们多做了饭,还热着呢!”
王宵猎下了马,看了看周围的百姓。问道:“你这里百姓吃饭可还满意?他们千里南迁,着实是不容易。你们做饭的,可不能亏待了他们。”
肖三忙道:“观察安心,小的们尽心去做,百姓都说好。这些年金人荼毒中原,不知有多少人家南迁,没有我们这里这样好的。”
王宵猎点了点头,与牛皋带着手下,站到锅前打菜。
看王宵猎站在前面拿着碗,肖三急忙道:“小的如何敢给观察打菜?岂不是吓煞小的!观察快快放下,我给您盛了,饭菜一起端过去就是。”
王宵猎道:“你这样说,就是前面过的军方的人,不自己过来打饭了?”
“哪里,哪里,观察切莫乱想!大家都是守规矩的人,没人敢违了观察的旨意。”
肖三不敢再多说,急忙给王宵猎碗里打菜。
王宵猎道:“今天一人几块肉?你打这么多肉在我碗里,是不想其他人吃了吗?我早说过,这一路上百姓吃什么,我就吃什么。百姓吃多少,我就吃多少。这是命令,也就是规矩!”
听王宵猎话语严厉,肖三吓得额头流汗。急忙拿着勺子,把王宵猎碗中多余的肉扒拉出来。口中说道:“启禀观察,今日每人两块肉。小的想观察路上辛苦,应该多吃几块肉。”
王宵猎道:“我骑着马,若说是辛苦,这些百姓步行又该如何说?我知道你是好意。但在我军中命令就是命令,绝对不可违反!作为军人,岂可不把命令当一回事?”
肖三口中称是。老老实实给王宵猎打了菜。
过去了又打一碗米饭,王宵猎到离开人群的一块大石上坐下。不多时,牛皋端着米饭和菜,坐到了王宵猎身边。吃一口饭,实在忍不住,道:“防御,我闻到那边烧菜的老儿身上有酒。这几日我实在憋得狠了,可否让我讨一口酒来喝?没有酒到口里,要淡出个鸟来。”
王宵猎叹了口气。道:“不可多喝,解解馋就好。统制,你如此嗜酒,早晚惹出事来。”
牛皋笑一笑。把手里的碗放下,起身快步到肖三身边,把他的酒葫芦要了过来。白酒的味大,牛皋这种酒鬼,一闻就知道,哪里能瞒过他?
拿着葫芦回到大石上。牛皋启开葫芦,深吸了一口,道:“都说白酒太烈,不中喝,我怎么就不这样觉得?世间还有何物,比得上这酒?一口下肚,浑身上下都通泰!”
历史上岳飞手下的两员大将,牛皋好酒,董先爱财,是他们改不掉的毛病。哪怕是王宵猎,也只能让牛皋做战时不许喝酒,其他时候就松一些。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王宵猎觉得,爱酒的牛皋比爱财的董先好得多。两者相比,董先更加像一个军阀的样子。而牛皋不但作战勇猛,能团结属下人心,也更懂得民间疾苦。以岳家军留给后世的印象,明显是牛皋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