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驰卷着裤腿,手里提个鱼篓,带着两个弟弟回家。七月流火,正午的太阳却依旧毒辣,睡在身上有刺痛的感觉。路边树上的花早已经谢了,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果子。

到了门口,家里的黄狗摇着尾巴迎出来,欢快地蹦过来蹦过去。

进了门,张驰把鱼篓放下,对屋中的母亲道:“今天着实是好运气,抓了五六条大鳝鱼。一会在锅里炖了,也是好菜。”

母亲道:“还有五六天你就该回军中去了,不要东走西走,多在家里待着。”

张驰笑着答应,并不在意。回家来,当然是村子周围的田野吸引自己,家里坐着什么意思?

正在这时,院门推开,进来一个汉子。看张驰站在那里,道:“我远远看见就是哥哥,想来这就是你的家了。果然没有错。”

张驰一看,是一起参军的杨标。甩了甩手道:“适才我与两个弟弟出去抓鱼,一身泥水。你且坐一坐,我打水洗过了一起说话。”

杨标听了摆手:“不必客气。我是特地来告诉你,收粮的船又到我们村口了。这次与上次可是不一样,周围乡里的百姓都挑了麦子争先恐后去卖。你们也要快一点,不然排队可急死个人!”

张驰不敢怠慢,急忙让五弟去田里找父亲。急急洗了手,让杨标落座,问着卖粮的事情。

上次供销社里来收粮,卖的人不多,大家都在观望。结果供销社不收粮了,本地粮商的收购价又降了,大家又急得不行。七八天前,第一次卖粮的人从供销社那里拿到现钱,所有人都动心了。现在附近的十里八乡,都盯着大柳树村的码头。收粮的船一来,消息迅速传了出去。

杨标道:“我从村里出来的时候,就有许多百姓挑着担子去。码头那里,已经排了好长的队。若是去得晚了,不知要排多长的队呢!再说河里的船装粮总有限,要是收满了,又要等下次。”

张驰连连点头:“说的是,说的是。对了,价钱没有跌吧?”

杨标道:“跟上次一样,依然是三十文一斗。”

两人说着闲话,父亲从地里回来。锄头都没有放下,就过来向杨标询问。

问清楚了,父亲道:“此事可耽误不得。我们在这里闲坐一个时辰,码头那里不定就要等一天。家里的麦子我们早就准备好了,二郎、三郎与我一起,立即起身!”

杨标道:“阿爹,我也要回家去,替你们挑一担。”

父亲哪里肯?说了几句,杨标坚持要挑,只好同意了他。正是壮年,也不怕累坏了他。

几个人把粮食从仓里取出来,一个人挑两石。父亲试了试,道:“三郎年纪还小,如此重的担子只怕挑不了。罢了,他挑一石,我们各挑两石。这一次卖不完,不过所剩不多了,下一次就容易。”

家里没有干粮,母亲取了一小袋米给几人带上。杨标是大柳树村人,到了地方,可以借他们家里的锅煮了吃。这个年代,到外地打火做饭,许多人还是自己带米。

挑着两百多斤的担子,一气走上几十里,后世的人可能觉得了不起。但在这个年代,对于普通百姓却是寻常事。几个人路上没有耽搁,一气到了十里外的大柳树村。

一进村,就见到街道上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每个人的身边都是一副担子,一眼望不到头。

张驰惊呼一声:“上一次这里收粮,只见看热闹的。这一次来,却都是来卖粮的。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会到我们?难道要在这里过夜?”

父亲道:“有什么稀奇?紧走几步,我们快去占住位子!有了地方,再到码头去看看。”

几个人排到队伍的最后面,放下担子喘了口气。

杨标道:“你们先在这里歇一歇,我回家打些水来。天正热,这一路上走得渴了。”

张驰正觉得口干舌燥,自然是答应。与父亲坐在担子旁,敞开衣服扇风。

不多时,杨标回来,打水给几个人喝了。几个人蹲到路边的树阴下,说着闲话。

杨标道:“我到家里问了,此次收粮跟上次一样。不过只有两艘船,估计装不了多少。幸亏我们来得早,此次肯定卖了。若是再晚上一天,可就难说了。”

张驰道:“上次来看的样子,还以为周围种麦子的不多。哪里想到,会有这么多!”

父亲道:“上次没有见钱,大家自然不卖。此次是真见到钱了,哪个还会把麦子留在家里?我们这里的人还是习惯吃米,若是价钱合适,麦子自然卖掉。”

不是水田,自然不适合种稻米。襄阳、邓州一带要么种麦子,要么种粟米。家家都种,哪怕种的不多,加起来的数量就很惊人了。今年丰收,粮商把价钱压得很低。供销社以高价收购,百姓自然就要尽快把麦子卖掉。换成钱,心里就踏实了。

新野城里,杨审快步走进王宵猎官厅,喜滋滋地道:“观察,前些日子供销社把上次的粮款发了下去,百姓得到了好处,果然这次收钱就顺利多了。”

王宵猎道:“百姓卖粮,就是要钱么。看见钱能到手,他们自然就积极起来。”

杨审想了想,又道:“观察,听说外面的粮商,前些日子把襄阳的麦价压到了十文。不如,我们也把麦价压一压。哪怕是二十文,算起来也不少钱。衙门有了钱,许多事情就能做了。”

王宵猎听了,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杨审。道:“我们收粮、卖粮,可不只是为了赚钱,还要让百姓在丰收年景能有收入。现在外面的粮商愿以高价收,我们有什么理由压百姓的卖价?如果不能卖出去,收了粮食只能存放在仓库里,压一压价钱说得过去。现在可不是!”

杨审摸了摸脑袋:“做生意,难道就是为了赚钱?处处都要钱,可我们没有钱,当然要赚了。”

“你是官,不是商人!”王宵猎站起来,神色有些严厉。“做官的,只想赚钱方法可多了。最简单的办法,加税加赋,摊派杂捐,不比做生意来得容易!不能那样做!官方的生意,要考虑许多问题,很多时候赚不赚钱不是最重要的。便如今年,周围几州冬麦丰收,如果我们不出手,由着粮商,他们必然把买价压到极低,卖价还是要那么高。谷贱伤农,便就是这个意思。”

杨审道:“卑职明白了。”

如果仅仅是想赚钱,王宵猎何必费这么多事。军队在手,别说是加税加捐,就是直接持刀去抢又如何?实际上这个时候的许多将领,就是这样干的。军队在一地驻扎,走后便就一片萧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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