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了是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夜晚。
一桩桩阴谋在今夜被揭开,一件件秘辛在这刻被公布,一个个典故在此时被发掘,一条条推测也终于被确定证实。
君臣之情,是这世上最经不起考验的感情,被破坏的君臣之情,一旦出现重大问题,通常是极难修复的。
太子的愚蠢使得苍野望和浅水清之间的关系出现了无可弥补的巨大裂痕,无论苍野望采用怎样的手法都不可能再修补完善,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使用隐蔽手段悄悄除掉浅水清。
当然,这里面有个前提,就是目前为止,苍野望并不认为浅水清已经知dào
了事情的经过,太子依然以为,他瞒过了所有人。
浅水清之所以肯定苍野望一定已经知dào
了这件事,是因为公孙石。
这只老狐狸,苦心计划,等待了这么久的好机会,又怎么可能轻易错过?姬若紫和浅水清都能看出来的问题,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就算使节团的人假装不知dào
,老狐狸却肯定会通过某种巧妙手段告sù
苍野望事情的原委,从而催生苍野望对浅水清的杀机。
本来浅水清从内心深处是不愿意相信这种可能的,但是秦仪的事情却打动了他,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险些和姬若紫一样,犯了一个一相情愿的错误——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
事实就是,天风帝国已经靠不住了。
如果说天风帝国先前的拯救努力还算得上是真心的话,那么现在的努力就只能算幌子。
浅水清一天不死,暴风军团就不可能拿下寒风关,原因无它——如今的暴风军团总帅,正是太子。
苍野望派自己的儿子来主持攻打寒风关,其背后的重重用意正在显现。
甚至远在西部的姬若紫,在圣威尔的云霓,都将会遭遇到数不清的冷枪暗箭。
一条条分析就这样娓娓道来,听得众人连惊讶都已经麻木。
夜莺苦涩地笑:“这么说来,铁血镇已经成为真zhèng
意义上的孤军了?再无法得到国内的任何帮zhù?”
“不。”浅水清摇头:“野王绝不会公然杀我,而且他也不知dào
此事从一开始就已经暴。所以他才会继xù
做出努力营救的姿态。在必要时甚至同意若紫等人的要求。他甚至可以接受暂时先救我出来,只因他无法确定,我何时会知dào
真相。所以,在确保我不知dào
此事真相的前提下,他甚至依然会考lǜ
救我,但任何营救行动的背后,都必定会埋藏着一把杀我的刀,然后在他觉得适当的时候对我下手。这,才是野王会做的选择。我想……在知dào
了计显宗是秦仪后人的事后,他会更加下此决心的。”
“什么时候叫做适当?”
浅水清是看着赤风婉回答的:“对惊虹人的破坏达到最大化,铁血镇最后一滴鲜血彻底流干的时候,或许就是我浅水清死亡的最适当时机。”
赤风婉捂着嘴大笑起来:“浅水清,你现在当真是走投无路了,我劝你立kè
向我西蚩大帝国投降吧,我可向你保证,只要你肯归顺我国,他日你必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中重臣。”
浅水清笑答:“我的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我的过去,背负着谋逆弑上的罪名,我的性格,是人若害我,我必加倍以报,我这样的人,用好了是把快刀,用不好就是伤害自己的血刃。\\\我没有忠君爱国之心,纵有再好的本领也不值得重用,若再背叛天风帝国,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给你合zuò
的机会,帮你西蚩人完成你们要做的事,而你们,则给我我想要的。如何以后如何生存下去,那是我的事,就不用你们来操心了。”
“看来说是说不通你的了。既如此,那你到说说,你打算怎样合zuò?”
浅水清微笑着走了过去,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赤风婉脸色变了数变,终于吐气开声:“我的天啊,浅水清,你是个疯子!”
浅水清微笑回答:“我从来都是个疯子。”
赤风婉不敢相信地摇头:“你可知dào
你这样做的后果,是在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天下?从来都是大陆诸国联合抗击我西风草原诸族,你却敢反其道而行之?”
浅水清傲然回答:“沙思汗大帝曾经的辉煌,未必一定要草原战士才能干得出来。浅水清不才,愿效法大帝,步其后尘,纵战死沙场,死而无怨!”这句话,听得所有人心头颤栗,浅水清到底开出了什么条件,让赤风婉如此动容,又让他自己做此豪言壮语?
“可你眼下的难关还没过呢。”
“你若同意,那难关就不再是难关了。”
“哈哈哈哈!”赤风婉狂笑起来:“浅水清,你果然够有种,但将来你要是食言而肥呢?”
浅水清淡淡道:“你有可以威胁我的把柄,又何需怕我食言?何况出于自保需yào
,我也必须那样去做。”
“可你若死在惊虹……”
“那就把你现在付出的,当成是释fàng
你的酬劳吧。没有了我,贵国不是更可放心吗?”
“好!”赤风婉一咬牙关,点头答yīng
:“我会把我陪嫁的五万匹战马,上百万珠宝金银全部送给你,帮zhù
你在惊虹继xù
生存下去。还有,计显宗一事,在我召回他之前,你不得有丝毫异动。否则我就提前通知贵国君主你已知dào
太子苍澜所为,对帝国心有不满,密谋叛国。”
“没有问题。”
“然后剩下的……”
“就是不远的将来,我天风帝国与草原帝国在未来做一次公开公平的真zhèng
较量,看看到底鹿死谁手,谁又能成为那最后的天下霸主!”
淡漠萧索的低语中夹含着豪情万丈,赤风婉怔怔看着浅水清,再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她惊异不解,以至于突然发xiàn
眼前的这个男人,岂非正是自己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那种男人?
勇敢,智慧,冷静,顽强,刚猛,绝不认输,永不放qì
几乎所有与成功两个字眼有关的品质,他都拥有,同时也足够隐忍,为了生存甚至可以放qì
恩怨与自己的杀父仇人合zuò
,然后再图反击……她不能不心动,但可惜这样的人却不是草原本土民众。
那一刻,赤风婉缓缓说:“浅水清,如果你是我草原人,那么我绝不会接受嫁入惊虹的命运。草原豪杰千千万,从无入我眼之人,使我以为权力比爱情更美好……父汗答yīng
我,只要我能进入惊虹,未来的这片土地,就归我赤风婉掌管……可没想到今天我却碰上了你,我现在有些后悔了,却又有几分庆幸。因为如果不来,也不会遇到你……”
“公主过誉了。”浅水清随意回答:“天色已不早,公主还是早些上路吧。此去霸业城,一路天长地远,路上又颇不太平,公主孤身一人,还请一路多加小心了。”
“等闲之流,还奈何不了我。”赤风婉傲然回答……
从来没想到,事态的发展竟会最终走到这一地步。
这****,有太多太多的故事,并随着这些故事的逐渐溢出,迷底的一一揭开,人物关系的不断转换,而最终将整个大陆格局都囊括进去。尽管依然还被困在惊虹,浅水清的目光却已经不再局限于眼下,而是被迫看得更远,计划得更深。
曾经的坚实后盾,一下子变成了悬挂在头上的绞索;原本在背后捅刀的仇人,却成了临时的盟友;看似强dà
的敌人,正在成为逃亡者眼中的羔羊;原本的局外人,却将因此而被拖进局中,卷入那场更大的战争旋涡中。政治场上从来无情,就算是杀父仇人,只要有可以合zuò
的前提,也同样为携起手来做事,无法将感情与理智区分开来的人,无法成为笑到最后的人,此时此刻,浅水清深深明白了这个道理。
然而一切的一切变化得是如此之快,快得令浅水清自己都觉得措不及手,他甚至无暇思考,脑海中满是所有事件的线索在盘旋,在飞舞,在挣扎,在此起彼伏,彼此交缠,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发xiàn
无双来到了他的身边。
“我要走了。”他说。
浅水清问:“回涯国?”夜莺已经把无双的真实身份告sù
了浅水清,对无双的决定,他并不稀奇。
“那里才是我的故乡。”
故乡……浅水清黯然,自己永远也无法回到自己的故乡了。
当每一个人都无法理解为什么浅水清可以对所有的杀戮,鲜血,冲突,还有出卖与阴谋都能如此坦然面对时,惟有他自己知dào
,那浓重的故乡情结,使他永远无法在感情上与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人的情绪有时是很受直观层面的影响的,当你看到一个屠夫拿着刀杀死一个孩子时,你或许会愤nù
,会挺身而出,会表现得象一个真zhèng
的侠客,可是当你坐在更高的位置上,将所有的生命都看成是数字时,那么哪怕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决定导致成千上万的人死去,都可能会无动与衷。
浅水清对脚下这片土地的淡漠感情,是他成就一切的基础,是他在思考问题,面对复杂局势时能保持冷静的重yào
根源。这种外来客的身份注定使他无法对这片土地产生过于深厚的感情,也使他总是在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无论它是否就在自己身边,刀子砍在身上会有多痛,浅水清总有种身处梦境之感,这就越饭他可以不计后果,不必考lǜ
太多人的生命价值,因为他不知dào
,这一切是否真实。
“故乡……”浅水清低低抵语着:“人有故乡……是一种美好。”
“跟在你身边的这些日子,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开始明白你所说的话,有些事情,有些责任,都是我们无法逃避的。我要回去向我的叔叔挑zhàn
,夺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但那不是因为我想要,仅仅是因为那是我的责任。我既然姓崖,那我就必须背负此姓带给我的使命。”
“就这些?”
“就这些。”
“准bèi
怎么做?”
“暂时还没有计划。”
“想好了再做。”
“不必,回到涯国,自然会有人为我出谋划策,我要做的,不是考lǜ
该怎么做,而是选择该怎么做。”
浅水清笑了,他看看无双:“无双,你是真得成熟了。”
“荆棘营打没了,能死的几乎都死了,这些鲜血足以灌满海天宫。涯国并不大,就算我发起内战,死去的人,也未必比我这些年送葬的敌人和自己人更多。很多事情,经lì
得多了也就没感觉了,所以我不是成熟了,只是麻木了。”
浅水清点点头:“什么时候走?怎么走?”
“现在,走圣洁走廊。”无双摸摸脸上的那道狰狞疤痕,苦笑道:“算是毁掉半张脸了,但也有好处,只要稍加化装,惊虹边防军认不出我来。”
浅水清看着无双,他眼角的余光瞟向的是另一个方向。
芳影孤立。
他太知dào
无双为什么急着现在就想走了。但是他能说什么?是做愚蠢的老好人把夜莺送给他?还是对他说天下女子予取予求,何必死吊在一棵树上的风凉话?感情的事有时候是如此的令人难以琢磨,无法自控。
他只能装糊涂。
想了想,浅水清拿过纸笔,伏地急书,写好信后交给无双道:
“把这封信带给云霓,让她安排你回涯国的事情。如果你需yào
军队,可以向云霓提出要求,天下云家能帮你。”
无双接过信:“安排回国一事,我就当作是我为天风军作战的酬劳了。至于军队嘛……我不打算让事情演变成国家内战,最好还是以宫廷政变的方式解决。而且就算打起内战,同样不适合外人插手,我更不想授人以柄,还是免了吧。”
浅水清知dào
,如果说是两年前的无双,一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现在的无双,是真得成熟了。他微笑着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无双,我送你一样礼物,你收下它好不好?这对你复位有帮zhù。”
“什么礼物?”
“熊族武士。”浅水清缓缓说道:“希望你能喜欢这份礼物。”
无双怔怔地看着浅水清,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浅水清会做出如此决定。三千名熊族武士,对于国土狭小,陆战能力薄弱的涯国人来说,注定将成为可怕的梦魇,宫廷政变需yào
的是精兵,有熊族武士的参加,他复位的成功可能也将大增,而最重yào
的是,熊族武士不隶属于任何国家权力机构,不必担心任何外来势力借此机会的吞并。
“怎么做?”无双问。
“你走圣洁走廊,由翔龙军团的人负责送你回涯国,组织自己的人马。熊族武士将从海上进入。云霓会通过楚鑫林把这些事情安排好,你不用有任何担心。”
无双沉默了,想了一会,他抬起头道:“谢谢,我欠你一个人情。”
“是我还你的人情罢了,兄弟,这是这些年你跟随我出生入死应得的酬劳。”浅水清捧着他的肩膀说。
无双却吃吃笑了起来,他看着浅水清,一字一顿道:“浅将军,你不欠我任何人情。因为我早就从你那里取到了酬劳……”
他看向夜莺,她正矗立风中一动不动。
然后他淡淡说道:“我吻了夜莺。”
浅水清呆住,无双已经开始向后退去。
他一边退一边大声说道:“浅水清!我恨你!我喜欢夜莺姐,我爱她!我亲了她,就在那天我们逃离大难之后!”
“我想和她在一起,我们已经约好了,这辈子不能**人,那就下辈子在一起!我警告你浅水清,你要好好对她,如果你敢让她伤心,那么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找你!杀死你!”
说着,他转头狂奔离去。
浅水清默然回首,夜莺已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