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3日,黎明时分。
晨光微照在浅水湾的水面上,洒出粼粼的波光,清晨的空气新鲜而美好,浅水清贪婪地呼吸了一大口。
他喜欢这里的山,这里的水,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没有工业破坏的痕迹,哪怕只是一片小小滩涂,都充满了生机。
来到水边,他用手捧起一汪清水给自己洗了把脸,然后用美美地喝上几口,清凉解渴,感觉惬意之极。身后响起碧空晴的声音:“看来你精神不错。”
浅水清头也不回道:“我可是睡足了一大觉的。大战前夕,一定要放松精神,休息好,打仗才有精神。”
碧空晴笑了起来:“是么?我怎么觉得你是这些天都没好好休息,如今眼看着一切顺利,所以才终于有了放松自己的时候。”
浅水清仰天打了个哈哈,回避了这个问题。他看向远方,那一轮旭日才刚刚露出半边脸庞。然后,他轻声道:“空晴。”
“恩?”
“赵狂言是我杀的。”浅水清突然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
碧空晴到是半点也不吃惊:“我猜到了。”
“哦?为什么?”
“因为你天生就是那种不允许别人控zhì
自己命运的人,哪怕是老天爷也不行。”
浅水清到有些惊讶,他用水糊了把脸然后站起身子:“什么时候你这么了解我了?”
“以前,我是你的敌人,我有必要了解你。现在我是你的属下,我还是有必要了解你。将来你不再为将了,我还会成为你的朋友,还是有必要了解你。所以这不稀奇。”
浅水清怔怔地地看了一眼碧空晴,突然失笑起来:“你比我想象得要有人情味的多。”
碧空晴只能无奈苦笑。
浅水清之所以突然说出这件事,是因为一直以来赵狂言的批命如阴影般缠绕不去,他总担心此行会有什么差错,如今眼看大功将成,他再不用担心赵狂言的批命,也就顺口将此事说了出来。
两个人一起坐在浅水湾的滩涂上,仰头看日出,等待着那黎明号角吹响的时刻。
时间在一分一分地过去,太阳已完全升离了地平线。
阳光洒满大地,照在人身上分外的和煦温暖,但却抚不平内心伴随着等待而产生的煎熬感。
等待总是让人心焦,一些缺乏耐性的士兵开始在滩涂上走来走去,反复嘟囔着怎么还没有听到战争的声响。
一些基层士官不得不一再抚慰士卒,告sù
他们这里毕竟离寒风关还有十余里地,就算战争打响,他们也不可能听到声音,只能等前方斥候的回报。
斥候始终没有回来,太阳却离地面越来越高,阳光下,浅水湾的这批人数庞大的士兵显得分外扎眼。
这里并不是合适的隐蔽地点,只是由于距离寒风关比较近,因而被选中。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有一些当地的百姓来到这片河滩,当他们看到那大批大批的天风士兵时,惊得魂都飞了。
由于战斗还没打响,铁血镇官兵迫不得已只能再次将这些百姓俘虏起来,集中看管。
浅水清过来时,水中棠对他说:“已经抓了二十多个当地的老百姓了。我说,就是猪也该睡醒了,怎么寒风关那边还没动静?”
浅水清淡淡道:“可能已经打起来了也说不定。斥候往来需时,大家再耐心等等吧。”
水中棠也只能无奈点头。
那个时候,被羁押的百姓里,有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小女孩,突然睁着大眼睛,用脆生生的声音说:“你们是天风人吗?”
浅水清摸摸那小女孩的脸蛋说:“是啊。”
旁边的老妇人吓得忙搂紧小女孩。
浅水清抚慰那老人道:“老人家,你不用害pà
,我们不会杀你们的。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离开这里,到时候我就放了你们。”
小女孩继xù
问:“那你们是要去寒风关吗?”
浅水清点点头:“是啊,你怎么知dào?”
小女孩回答:“我猜的。”
浅水清笑道:“哇,你好聪明,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清儿,已经八岁了。”小女孩回答,声音清脆如铃。“叔叔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浅水清笑道:“我叫浅水清。”
这话一出,附近所有的老百姓同时哆嗦了一下。
一个年轻的壮汉哆嗦着身子叫道:“你……你就是浅水清?你不是已经被姜将军他们包围了吗?”
浅水清面色一整:“你说铁风旗已经被包围了?在哪里?”
那汉子连连摇头:“我也不知dào
,但是外面现在都在传这个事情。可你……你怎么到了寒风关了?”
浅水清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镇定心神,然后才回答道:“我到这里来,自然是为了寒风关,还能为了什么?”
那个时候,惟有小女孩拍手笑道:“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个清。”
浅水清深深地看了一眼清儿,心头突然间一阵怅惘。他低声对水中棠道:“等会放走他们,给那个清儿些银子,然后让他们一家尽量离这一带远远的,不要被战火波及。”
水中棠点点头。
谁会想到,那个杀名满天下的浅水清,竟会对一个小女孩如此大动恻隐之心呢?……
等待让人心焦,等待让人烦躁,让旺盛的斗志和高涨的战斗**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消磨。
太阳已经越升越高,前方却依然没有传来半点动静。
这一次,连浅水清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少数士兵已经开始骂骂咧咧,他们憋了整整25天,等的就是现在这一刻,谁能想到,这等待的时间竟会如此漫长。
眼看着再这样等下去,就要到午时了,此时,被他们抓捕的当地百姓到已经有数十人之多。
“为什么斥候还不见回来?”苏云,林跃都在心急火燎地问。
浅水清沉声道:“我已经派了离楚去前方探听情况了,估计马上就会回来,你们不用太着急。”
尽管他自己也心急如焚。
终于,远外响起了马蹄声,大家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马上的人正是离楚,他几乎是疯了一样的抽打马匹,直朝着浅水清冲了过来,尚未到达浅水清的身边,人已经从马上跳了起来,正滚落在浅水清的身旁。
脸上满是绝望的神情。
“离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这个样子?暴风军团到底有没有展开进攻?”
离楚凄惶叫道:“浅督,暴风军团退了,他们在两天前就退离了寒风关。”
什么?所有人的心同时坠入谷底。
浅水清狂吼道:“这不可能!我义父绝不会害我的!”
离楚的脸上现出一丝无奈:“烈帅……他去了……在三天前,突然因旧伤复发撒手而去……暴风军团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匆匆退走的。寒风关也是在今天刚刚得到的这个消息,所以我们到现在才知dào。”
扑!
浅水清仰天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了众将的怀抱中……
天风历107年,10月20日,暴风军团主帅烈狂焰,在自己的营帐内,突然伤势复发,洒手而去,享年五十六岁。
暴风军团目前由鸿北冥,舞残阳和劫傲三人共掌。
10月24日,消息传到苍天城。
原本正在期待边关大捷的好消息的苍野望正喝着用御制九龙杯泡制的香茗,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惊得面色大变。只听咣当一声,九龙杯砸落在地,碎成漫天水花裂粉,苍野望竟重重地坐倒在龙椅上,半晌不发一言。
当日,驿传司柳易也将消息带给了姬若紫,深知浅水清计划的姬若紫在得知暴风军团后撤,降旗吊孝一事后,娇躯颤了几颤,手足一阵冰冷,她喃喃道:“水清……我的天啊。”
而在这之前的一天,浅水清终于接到了这则消息。
孤正帆派出的斥候一路尾随暴风军团走出百多里地后,终于发xiàn
他们开始降下烈字旗,全军团士兵集体下跪痛哭。
斥候也是在今天把消息送抵寒风关。
是日,寒风关举关欢庆,真zhèng
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藏身在寒风关内的探子们却只能强压住眼泪和内心的绝望将消息送抵关外的兄弟士兵。
他们知dào
,这世界已然崩塌……
烈狂焰死的是那么突然,那么的不是时候,却一下把浅水清所有的计划都粉碎个彻底!
浅水清终于相信,这个世界是有报应存zài
的。
然而当报应降下来的时候,它来得是那样的凶猛,那样的暴烈,那样的令人无可阻挡。
烈狂焰到底为什么会伤势复发,他死前到底经lì
了什么,如今这一切都没有人告sù
他。且不论这些,但是有一件事如今已可肯定。
烈狂焰死前,并没有来得及把攻城计划告sù
自己的手下,暴风军团后撤一事便是明证。
攻打寒风关的计划,因为烈狂焰这个充满戏剧性的死亡而彻底流产。
执行最困难最艰巨最容易出差错任务的铁血镇,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完美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本以为最万无一失的暴风军团的行动,却在这刻出现如此的重大纰漏。上天若是会开玩笑,这个玩笑开得实在太大了一些。然非如此,不能称之为意wài
了。
所有的辛苦绸缪,反复计划,战士们浴血拼杀,殊死相搏,浅水清百日辛苦,千般计较,铁血镇官兵忍辱负重,苦心等待,这些代价所换来的结果是一切努力尽付东流。
浅水清无语望苍天,他不知dào
自己还能做什么,但他知dào
自己现在面对的,却是自从军以来从未遇到过的莫大惊险。
成为了一支孤军的铁血镇,如今已经被彻底困在了惊虹的这片土地上,他们面对的是高墙厚垒堆积成的天险雄关,和敌人数以百万计的庞大军队,是无止境的追杀与逃亡,是那即将到来的艰苦战斗与流血牺牲。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原来烈狂焰终究没能逃脱这个可怕的诅咒。
这一刻,浅水清终于明白了赵狂言死去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踩在浅水湾的这片土地上,浅水清突然头脑间一阵空灵。
“龙困浅滩……龙困浅滩……我终于明白什么叫龙困浅滩了!”浅水清默默地流出两行眼泪,为他的义父,为那在后方痴心等待他的女人,为他的兄弟官兵,也为他自己。
铁血镇,败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