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里,有大约六百名天风战俘。

他们大部分是在两个月中的攻城战里强攻上城头时被抓的。

每一个被俘虏的战士,都是最英勇,最顽强的战士。

这其中,也包括了昨日景深门之战的几名铁风旗战士。他们受了伤,躺倒在死人堆里。他们的战友没能把他们救出来,反到是止水人把他们带进了城中。

天风军素来爱惜战士。

他们有用俘虏换俘虏的习惯。

所以,抱飞雪也不得不尽量多抓活虏,以换回自己的士兵。

对守城方来说,以一抵三的格局,就意味着自己的每一个士兵,都要发挥出对方三名战士的价值。

所以,这笔买卖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而且他若是拒绝,只会降低己方士兵的士气。

不过这可不代表关在牢里的战士,就会有好日子过。

对守牢士卒来说,动辄打骂俘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小心打死一个,也不过是少换一个自己人回来。

拓拔开山坐倒在大牢的地上,身周是三十多名天风军人。这许多人,拥挤在一间空间狭小的牢房中,连个躺下的地方都没有。这样的牢房,有整整二十间,就象一个个鸽子笼般,将他们困于其中。

他不由摇头苦笑,自己魂牵梦萦地想要回到止水,最终却还是和天风在一起。而且……是这样一个凄惨的格局。

“拓拔将军,拓拔将军。”他昏昏欲睡中,耳旁听到呼唤声。那声音带着无比的喜悦。

隔壁牢房里,一名战士蹒跚着爬到牢边上,抓着那粗木巨栅小声喊:“拓拔将军,我是佑字营的兵。你还记得我吗?我叫狗子啊。天啊,我都等了你一天了,想不到你真得被关进来了。”

狗子?

那不是浅水清在夜莺之前的贴身卫兵吗?

拓拔开山霍然坐起,他惊讶地发xiàn

,狗子的身上竟然一点伤都没有。

“你是怎么进来的?”他急问。

狗子谨慎地看看四周,向身边的几名天风军士眨眨眼睛,于是,那几名战士同时谨慎地站起来,向外方观望,小心防备。而与拓拔开山同一牢房的天风军士,竟然也同时向周边拥挤,有意识地回避起了他们的谈话。

看起来,狗子竟早和众人打好了招呼。

狗子低声道:“是将军让我进来的。他说,要是我进来后,你在牢里,就说明他没有看错抱飞雪和你的为人。现在,就是你做选择的时候了。”

景深门一仗,作为钦定“战俘”之一,狗子受到营中诸将的保护。待战败回归时,他退出火圈,往地上一躺假做战死。止水人打扫战场时,他跳出来大喊“投降。”结果就这样被生生带进了京远城中。

而他的任务,就是找到拓拔开山,说一些浅水清叮嘱过的话。

此刻拓拔开山闻言一呆,问道:“什么选择?”

狗子低声道:“是入我天风军,还是继xù

做止水兵。”

拓拔开山愕然,狗子却又道:“将军要我告sù

你,其实当日你回到京远城之前,他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拓拔将军,恐怕你的家人已经不在了。这就是为什么抱总领不会放过你的原因。”

“你说什么?!”拓拔开山狂吼起来。

外围的止水警戒士兵听到喊声同时走了过来,狗子急得向拓拔开山眨眼,然后大叫:“我说你***是混蛋,是混蛋!你现在既不是我天风军人,也不是止水军人,你活该有此报应!”

几名止水守卫听到这叫喊,只是冷哼一声,又走了回去。

眼看着他们离开,狗子才继xù

压低声音道:“将军说,他不想瞒你。他要我告sù

你,是他散布的流言,说你反叛了止水。他是想断你归心。奈何你死忠止水,不肯降他。止水人不会放过你,所以也不会放你的家人。你的回来,令他们手足无措。”

拓拔开山呆呆地听着这个消息,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

“浅水清,是你害死了我义父!”那一刻,拓拔开山怒气上涌,恨不能一拳砸死浅水清。

狗子却冷笑道:“你要这样想,也未始不可。但是我家将军告sù

我,我进了这牢狱之后,就是止水人的阶下之囚。如果我受不住敌人的苦打折磨,大可以投降了事。浅将军绝不会逼迫每一个他辖下的士兵不可投降,更不会逼迫手下士卒做那慷慨就义之举。他说,军人为国作战,便是尽了本分。被俘之后,有权为谋生计而降敌。所以,我建议你好好想想,到底是浅将军心狠,还是你家总领手辣。别忘了,浅将军可没逼着他们杀人。”

拓拔开山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浅水清允许你投降?”

“没错,而且不是我一个,是整个佑字营,整个他麾下的所有士兵和将领。当然,我狗子是誓死不会降的。浅将军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狗子嘿嘿笑道。

“拓拔将军,你好好想想吧。要是你还想和将军在一起,大家共同享shòu

所有曾经有过的富贵,就做个决定吧。止水人已经抛弃了你,你再也无处可去。”

拓拔开山冷冷道:“我们身在牢里,你们或许可以被换回去,抱飞雪却无论如何不会将我放回去的。我就算肯跟你,又能如何。”

狗子只是一笑:“你刚知dào

令义父去世的消息,心中悲痛,也不必强作镇静。到底是该恨我家将军,还是该恨这天杀的降虏以通敌论处的军法,你自己去想吧。反正,我已经把话带到。若是你肯入我天风军,我自会把后面的话带给你。若是不想,也就此作罢。我家将军说了,拓拔将军素来一言九鼎。他如果真在牢里呆着,那他就必定是因为信守诺言之故。所以,你只要说是肯归,我就可信。若是不然,大不了熊族武士一事被你泄露而已,没了这张秘密牌,同样可以做为王牌来打。他可以接受你做出的任何决定,就当是他偿还欠给你的人情罢了。”

拓拔开山沉默了。

狗子还有后面没说的话?听他的意思,难道浅水清真有办法让他出这牢狱不成?

他一时有些迷惑不知所已……

夜,凄凉,带着些许的悲伤。

浅水清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荒地上,看着绵绵连营。

不知狗子的情况现在怎样。

他是否可到达了牢狱之中,顺利见到了拓拔开山?

又或者在被俘的途中,就已被敌人一刀杀掉?

二十名为拓拔开山准bèi

的战俘,最终能成功进入那所牢狱的,怕是还不到一半。而这些人,都是佑字营最忠诚,最勇敢的士兵。

狗子是这些人中最年轻的。但是他忠诚,聪明,灵活多智。

浅水清只盼他别有什么事才好。

在他的身后,夜莺亦步亦趋地跟紧着。

如今,他每天夜里思索诸般事物,夜莺都会跟在他的身边,看他愁眉深锁,看他辗转踱步,听他悠悠叹息,见他对月无言。

很多时候,浅水清会和她讨论战事。夜莺虽然少历沙场,但是兵书读过不少,人也伶俐,每每可以帮他解开心中的情结缠绕。

只是大部分的时候,还是浅水清自己在绸缪策划,然后由夜莺来帮zhù

寻找其中的不足。

听着那一个个令她匪夷所思的计划,夜莺经常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这个人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做出来的?为何脑子里总有这许多妙想天开的奇谋妙计。他对胜利的执着,又是来自怎样的一股力量?

此刻浅水清随口说道:“狗子他们,已经进了京远城,可是计划才刚刚展开。如果拓拔开山不在牢中,又或者他不愿意归顺我,嫉恨我,甚至出卖我,那么他们就算是白白牺牲了。我也不知,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夜莺款款回答:“天下奇计,总有风险之处。拓拔开山不经lì

此劫,只怕也不会死心踏地跟你。我到是觉得,你让狗子他们过早揭破真相,会对局势发展有所不利。其实大可等待他成事之后,再行说明。”

“若是这样,我就是真zhèng

在利用他了。拓拔开山人虽豪勇,却从来不傻。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些对他玩弄阴谋伎俩的人。我待他以诚,反能感动于他。否则要是他自己猜出真相,他必会恨我,则所有承诺便会自动废除。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是拓拔开山,不是别人。若是换了是别人,我定会尝试先利用,再杀掉,以除后患。”

浅水清淡淡地诉说,看着夜莺的眼,他苦笑:“成大事者,不可有妇人之仁。你以后,再莫用那种看仁人君子的眼神看我,我会受不了的。”

夜莺吐了吐舌头,低下头去,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久,她低声说:“飞雪回来了,情绪不是很高。你去安慰安慰它吧。”

浅水清微微一呆,脸上终于现出欣慰的笑意。

飞雪,你终于还是不舍得离我而去吗?……

牢房里,经过长时间的思索,悲痛,沉寂,与冷静之后,拓拔开山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局势。

形势已然如此,再没有他拓拔开山选择的余地。

他对狗子道:“我同意加入天风军,不过在我见到浅水清之后,我一定会给他一拳,如果他能撑着不死,我就是他的手下。若是他死了,我就当为我义父报了仇。浅水清是害我义父的人,抱飞雪也是。若不杀抱飞雪,我心不甘。”

狗子嘿嘿一笑:“好,有将军一言,我就放心了。浅将军只要我转达给你一句话:能帮你我逃脱牢狱,甚至从内部拿下京远城的东西,他早就给了你。他要你好好想想,说你一定能想起来的。等你找到了那东西后,所有时间,地点,如何动手,你就都会明白。而这里的六百天风战俘,到时就是你麾下的士兵。有我们在这,他们一定会惟你之命是从。”

早已给我?自己何尝接受过浅水清赠送的东西?

不对!

那一刻,拓拔开山表情怪异,他心思百转间,望向了那只套在自己手腕上的铁镯子。

纯铁打造,份量极轻?

见鬼,浅水清早就对他有所暗示,难怪这镯子如此合手,能配上自己那粗大的手腕。

他再不犹豫,褪下铁镯,狠狠地向地面砸去。

掰断裂开的铁镯,里面果然是中空的,只是空间极小,只放了两种东西。

一张卷得很紧的纸条,和几个银色小铁球。

待到打开,才发xiàn

原来那铁球是用一种细长的银丝细锯缠绕而成。这种细锯虽然锋利,但却极易磨损,因此镯子里几乎塞满了这种银色锯齿球。

拓拔开山打开纸条,上面写道:

“银锯可切开围栏亦可杀人。半木而锯,拳击而断,则众俘皆可脱困。将军悉城内诸事,余者可自决。12日午时动手,混乱敌军,火焚全城。定武门为首攻目标,我方夺门,你方接应。此信看完后即毁。”

字条空间无多,浅水清用词尽量简洁,不过拓拔开山还是一下就看懂了。

他一把将纸条吞进了肚中。

看着狗子,他亮出一根银丝细锯,一字一顿道:“我们有三天时间,足够把所有的木栅全部锯断。记住,半木而锯,留下少许缝隙,不要让敌人提前发xiàn。”

狗子的眼中精光一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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