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又喝了口酒,下巴放在膝盖上,低喃道:“感觉就是……当你第一眼见到他时,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在对你说:没错,他就是那个人。从那以后,你的心被他填满,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欧文在心里反复品味着她的话。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弹钢琴的小姑娘,她像一颗遥远而明亮的星星,是他心里仅存的一份牵挂。

“欧文,谢谢你。”艾薇忽然转了话题。

“嗯?谢我什么?”欧文不明所以地问。

“你和我非亲非故的……听我唠叨这些,是不是觉得我很烦?”她边说边打了个嗝,双眼迷离,显然是又醉了。

“绝对没有。咱俩怎么会是非亲非故,你忘了吗?你是我的老师呀。”欧文摆摆手。

艾薇看了眼客厅一角的三角钢琴,双手撑着身体地站了起来,“我弹首曲子给你听吧,算是送你的谢礼。”

仿佛整个房间都在旋转。艾薇晃晃悠悠地走到钢琴边,一屁股坐在琴凳上,抬起厚重的琴键盖。她三岁起开始学习钢琴,大提琴是高中才改学的乐器。

每当思念无法疏解,她常常会弹起肖邦的《夜曲》。她双眉微蹙,沉浸在指间的旋律中。每一个音符都在诉说心中的伤感,听上去令人心酸。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欧文不禁心头一颤。他一手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艾薇,脑海里,闪过一幕相似的画面。

十年前,那个阳光灿烂的夏天,在音乐学院附中的琴房里,坐着一个身材瘦削的小姑娘。

她每天反复练习的,就是这首肖邦的《夜曲》。她弹琴的时候,也是这样地专注和灵动。

他深吸了口气,思绪随着音乐声游走。音乐有如一条看不见的线,将散落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片段串了起来。

十年前,一个夏日的午后。他从孤儿院逃出来没多久,身无分文,几天没有吃过东西,像一只干瘪的流浪狗。情急之下,他偷了路边小店的面包和香肠。

食物还没塞进兜里,就被小店老板发现了。老板大喝一声冲过来,揪着他的衣领往地下一摔。

路人像看戏一样围着他。他毫无招架之力地躺在地上,任由拳脚噼里啪啦地落在身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这样死了也挺好。

忽然,一个小姑娘拨开人群冲了过来,穿着一件黄色的米老鼠T恤,个头比身边的大人矮了半截,声音却洪亮有力。

“别打了,他会死的……你再打我要叫警察了。”

气出够了,热闹看完了,小店老板也不想耽误生意,和路人一起散去了。

小姑娘跪坐在地上,掏出手绢,帮他擦去了脸上的泥水,又扶他坐了起来。

他望着她纯净清澈的眼眸,自卑地垂下了头。

“哥哥,你的腿受伤了,很疼吧?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药店帮你买药,一定要等我回来……”

十几分钟后,她如约而至,给他买来了外伤药,笨手笨脚地帮他消毒伤口。

“你忍一忍,碘酒擦上去会有点疼,我尽量轻一点。”她不忘安慰他道。

他望着她光洁的额头,原本岑寂的内心,如深潭中落入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给你。”他摘下脖子上的红绳,塞到她手里。

女孩诧异地看着他塞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一个圆形的银质吊坠,她连忙摆手,要还给他,“我不要,你不用这样。”

“这是我的,不是偷的。”他推开她的手,站起来,一溜烟跑走了。

自那以后,他每天都会悄悄地跟在她身后,偷看她练琴,默默陪她上学、放学。

她常穿那件黄色的米老鼠T恤,扎着高高的马尾。

可是,他始终没有勇气跟她说话,哪怕只是问问她的名字。她是那么的美好,而自己在她面前,却如尘埃般卑微。

关于她的记忆,像是蜷缩在他心中的唯一暖意,偶尔会在某个特别瞬间,唤醒他对情感的渴望。

“轰隆——”一声重重的闷雷,打断了他的思绪。

欧文端着酒杯走到落地窗边,凝视着黑黢黢的天空。云层愈发厚重了,一道闪电划破云层,须臾间,再次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他的估计没错,台风马上将正面袭击珠澳。

一曲终了。艾薇双手蒙着脸,长长地叹了口气。酒精丝毫没有缓解心中的愁闷,反而使负面情绪无限地放大,心痛得像被钝刀狠狠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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