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在醒了。
所有的记忆都在这一刻清晰。
他看着白衣中年化作青光遁入天穹,也看着自己虚幻的身体。
他开始在这苍茫世间漫无目的走着,没有人能看到他,他也没办法去触碰任何事物。
就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此间万千,如过往一次次轮回一样重演。
直到……千年之后。
他在青云峰外,看到了从卧榻之上醒来的白衣中年。
看到了跪在地上,拎着大包小包磕头的青年。
“师父,弟子不孝,今日便要下山继承家业……”
在少年离开时,他急了,上前拍了拍白衣中年,将什么东西送到了他的脑海。
后者一怔,随后面露狂喜之色。
他看到了那名为沈安在的中年夺门而出,挽留着少年。
看到在沈安在的话语下,脸上重新浮现出希望和炙热的少年,他笑了。
他看到了少年日以继夜的练剑,看到了苍梧境内,那遁入沈安在眉心欲要夺舍的血光。
“滚。”
他只是冰冷地道出了这么一个字,苍梧尊者便恍若看到了什么大恐怖一般,残魂破碎,悉数被沈安在所吸收。
他还看到了一年后慕容天终于在天雪宗山门大放光彩,剑压天骄。
看到了魔教起祸,千目为患,看到了萧景雪终于不用豁出性命吞噬母虫,而是利用师父留下的功法力挽狂澜。
那一日,北明朝毒云当空,少女生死一线。
他看的心中焦急,无数次想去帮忙,却始终无法触碰她的身体,其也无法看到自己。
直到那一刻,黑衣负剑青年鲁莽的震碎自己心脉,毫不顾忌漫天毒云,冲了出去。
那一声歇斯底里的“师父”二字,令他恍惚,随后微笑。
与随后跨越虚空而来,两鬓银霜的中年异口同声,喃喃道出了这么一句。
“徒儿莫慌,为师在此。”
劫难得解,萧景雪却又陷入心劫之内。
没有犹豫,他手中出现了一枚空间碎片,送入了萧景雪神魂当中。
伴随着一句温和释然的“回家”二字,萧景雪醒了,看着身旁的慕容天,双目泛红,险些落泪。
他继续走着,走到了东灵域,神符塔之内。
看到了拼上性命,哪怕身死也要又一次攀上塔顶,为师父寻找那活命之机的青年。
但心魔万千,青年在那无数幻境之下,一次又一次的杀死自己的师父,恐惧、自责越来越深。
险些又如那次次轮回一样,彻底被心魔占据身体。
他也看到了站在青年身后,一脸心疼的何不语。
终于,他还是开口了。
“正元,其实所有人都死了,死在了昨天,但所有人又都还活着,活在……”
他上前,轻轻点了点青年心口,微微一笑。
“这里。”
“这,才是生与死的意义,才是……你要寻找的东西。”
“你不该同样死在你师父死去的那一天……”
最终,看着终于攀上塔顶的青年,他笑了。
这一世,终究是与以往不太一样,因为自己来了。
时光荏苒,他以无形之身又走了些年,期间他也听到了无数次沈安在的问话。
问自己是不是青祖,问系统为什么不让他提升修为。
问……自己到底是沈安在,还是天道碑一角。
“你是沈安在,我才是天道碑,但你是我,我也是你,你死后,我们便都是沈安在,你迟早要死的,提升修为也是枉然,且还会让天道发现如今化身成人的你,让界外之人发现你。”
他这么解释着,可对方却是听不到,还总嘟囔着系统老是对于这个问题不作回应。
浮浮沉沉又大雪,棋圣纵观古今,迈出了纵横之间。
看着那立于棋局之上,须发皆白的老者,他心中忽然有些怅然。
“你是谁?”
这么多年,除了林青之外,终于又有人看到了自己。
“大灾将至,你需要逼他去死,我才得以全盛归来,解救天玄。”
他指了指远方的沈安在,轻声开口。
“逼他去死……可对他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是对你太不公平了,他迟早会回来,而你……却回不来了,你应该知道,他有我的一部分力量,你杀不死他,只有让他自愿赴死,我算了很多条路,能行的只有一条。”
他挥袖,让荀善看到了唯一的路。
后者失神,有些退缩,害怕,但最终还是拱手。
“明白了。”
后,棋圣以死做局,邀沈安在以身殉道。
无数的青光朝着天空中巨大的黑色窟窿而去,准确的说,是朝着他涌去。
他看着自己的尸体无力坠落,被萧景雪抱着,哭着。
他转身,将那巨大的黑色窟窿填补大半,却唯独留下了那么一小点。
因为他明白,如果万界之碑不碎,便总有人会觊觎,赶走他们多少次都是一样。
所以,这一次,该是另外一个结局。
是林青与自己约定好了的结局。
林青会死,带着万界之碑一同破碎,换他再以沈安在之名行走天地,在那无数上界当中,寻找破碎的万界之碑碎片,一点点拼凑,一点点重新获得力量。
不再是一块碑,而是……沈安在!
肉身死后,他依旧在看着此间发生的种种,他就是沈安在,想起来所有事情的沈安在。
也是这一刻,沈安在明白了什么叫做肉身终是虚妄,神魂才永恒。
他看到了萧景雪在青云峰内,常去冰棺前诉说着什么。
常听她念叨着那句“师父,您不会骗弟子,对吗?”
看着她泛红的眸子,沈安在很想抬手替她擦去眼角泪水,却无法触碰。
后来,慕容天提前一年破关而出。
在漫天风雪下,呆呆站在竹苑门口,呼吸急促,仿佛不愿接受此间所有。
看着从来莽撞,没什么心眼,此刻却强撑着没有在众目睽睽下哭出声来的黑衣青年。
他感到有些心疼。
抬手间带起阵阵清风,抚过慕容天的肩膀,为他拍去落雪。
他看着青年脸上的青茬,看着其在眼底打转的朦胧水雾,温和地轻轻道上了那么一句。
“傻小子,回来了?”
黑衣青年眸光一怔,颤抖着看向旁边,却只见得漫天风雪飘摇,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师父……”
沈安在与他四目相对,轻轻笑了。
“在,为师一直在。”
“从未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