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诚华一听,睁开眼转头看了眼,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他双手放好平躺着,微微叹了口气,“她估计会和你拼命吧!那是我妈的命根子,怎么说也是我爸唯一留下来给她的念想。你要是把她卖了,她不跟你闹?!”
没听到林芳说话,他闭上眼睛,“你可别真的把画卖了啊!”
“诚华,你不是也……”
“你也看到了,不可能!”黎诚华睁开眼睛,看向林芳,“我那也不过是一提,你也看到妈反应了。你最好打消这念头。”
“可我们现在只能这样了,霏霏已经考上大学了,是桐城大学!她拿到录取通知书了!”林芳说着有些激动。
“桐城大学?”黎诚华惊讶的看着妻子,他微微支起身子,心里很是诧异、激动。转念一想,他长叹了口气,躺下继续说:“你也知道,我们家现在哪里还有些供她上大学,美术专业更是花钱。难不成你还真的指望把画卖了给霏霏上大学?”
林芳起身愕然的看着他,“她是你女儿!”她没有看出他丝毫的为女儿开心,竟然能安然睡下。
“是女儿跟卖画没关系!你要是把画卖了,妈估计会让咱们离婚。”黎诚华闭了闭眼睛,看似很平静。
“离婚?”林芳不敢相信他会这么说出来,看着躺在床上的丈夫,她抿唇一丝哭笑。
这么多年的夫妻,就算现在家里成这样,他都成这样了,还是一如既往的觉得自己没有亏欠任何人。
她不再说话,转过身背对着丈夫。想着这么多年的付出,自己受的委屈,可换来的是一句可能会离婚。
她闭着眼睛,侧身睡着,也始终没有听到丈夫的安慰。
许久,她转身看向已经睡着的丈夫,望着隐约昏暗的房间,那早已破旧的蚊帐,心里隐隐想着只有女儿的学费。
翌日。
林芳听到了隔壁屋有声音,知道是黎霏在里面。见她在打扫卫生,看样子它并没有打算出去画画,她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黎霏听到那是母亲的脚步声,她低头整理着昨天的宣纸和国画颜料,把它们都把包好,免得发霉。
见母亲走了过来,她跟平时一样,对着妈妈笑了笑。“妈妈,有什么事吗?”
林芳看着女儿在收拾东西,那些画,她都装好了。
“没事。就是看看。”她温柔的笑了笑。看着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女儿,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了,她一直都没让自己操什么心。
黎霏见母亲看着自己,她微微低着头,压抑心中的情绪,抬头微笑着对母亲说道:“没事的,妈妈。我先整理一下这些,免得碍事。”
“嗯……”她点了点头,见女儿似乎有话要说,“怎么了?”
“我没事。”黎霏看着母亲因为照顾父亲,没睡好而有些浮肿的眼睛。那眼角的细纹显然已经加深了。
肯定是因为自己要上大学的事担心。
她不知道此刻应该用什么话来安慰自己的母亲。
林芳微微舒展着眉头,“霏霏,你放心吧!学费是事情我们一定能解决的。妈妈一定会让你上大学的!”
黎霏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这么说,不禁眉头紧紧皱着,“妈妈,我们家也没有钱了……”
见女儿蹙着眉头,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傻孩子,什么都没有你读大学的事重要,妈妈一定会想办法的。”
林芳见她一直在收拾东西,连画板都收起来了。
“霏霏,家里也没什么事了,今天天气好,你出去画画吧!”她拉着女儿的手,给女儿拿起了画板。
黎霏诧异一瞬,但想着也要赚点钱填补家用,弟弟下个学期就要升高一了,家里也需要钱。
“嗯。”她点了点头,找出了本来打算收起来的画板。拿好一袋还有一半的素描纸,拿上折叠凳。
“妈妈。我去了。”
“嗯,去吧!路上小心些。去阴凉的地方,不要一直晒,太热了就回来。”林芳见女儿出门,她一边嘱咐道。
“知道了。”黎霏背着画板,拿上东西就出了大门。
见女儿走远了,林芳回到屋子里,见屋里没人,婆婆一大早到外面忙去了,丈夫还在房间里看书。
她经过老爷子生前时住的屋子,她停下了脚步,看了看。已经下定决定,她看了看四周,直接悄悄地拿出钥匙,把锁打开。
林芳悄悄地进了房间,昏暗的房间里,林芳连灯都没敢亮。生怕被看见。
窗户早就被封死了,一进去就是一股灰尘和放置很久的气味。
她摸黑找着,心里七上八下的。
突然外面一声铁盆子掉下来的声响,吓得她差点跳起来,她站着看向门口。
听到偶尔的鸡叫声,她这才想起了自己之前把铁盆子放在鸡棚里。她拍了拍胸口,还以为是婆婆回来的。
看到桌上放着的木箱子,上面竟然上了一把锁。
她蹙眉又走出了屋外,去婆婆的房里,顺利的找到了钥匙。
很快拿到画的林芳,把画藏在箩筐的一堆菜叶子里,挑上担子,直接出了门。
……
走到了青石街口,她见女儿并没有再以前摆摊的地方画画,想必她是去了商场那里。
她挑着担子,走到了一家卖书画的店,站在书画店门口犹豫片刻。
见店里的老板正在招呼一名年轻的客人,她左右看了看,生怕在街上遇见自己的女儿。果断放下了担子,摘下头上的草帽,把扁担放在门边。拿着出用菜叶子盖得严实的画,直接走了进去。
店里的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他诧异的看着对面的这个中年妇人,见她的扁担还放在了门边,这让她有些不解,“你这是……?”
林芳知道这是城里有名的书画店,这里挂了不少有名气的画家的作品。一些有钱人专门来这里买画。
“老板,我是来卖画的。”林芳看着店里挂满了的字画,有些胆怯,生怕碰坏了那些贵重的茶具。也不敢多看旁边这看似矜贵的年轻人。
她拿出用布包好的卷轴画,“这可是我家的祖传。”她说着,双手握着画正要打开。
老板看了看她手里拿着的卷轴画,跟转身继续看画的客人说道:“路先生,你稍等。”示意她走去屏风的隔间,把放到桌上,见她小心翼翼的打开。他一看落款,立刻就知道了这是谁的画作。
林芳瞧着老板的神情就知道他一定知道,这画的价格一定不低。
“怎样?老板。”她急切的问道。
老板戴上了自己的老花镜,弯腰仔细的看着眼前一幅画。
林芳心里没底,但还是跟着老板瞧着画,又瞧了瞧老板的态度。见老板眼睛眯成缝,仔仔细细的看着画,半天没说话。
最后老板看着画点了点头,看了看林芳,显然这一副农妇打扮的她,怎么看也不想是家里能有这样一幅画的人。
“这幅画是你们家的?你是黎诚熹的后人?”老板打量了她一番,有些诧异,竟然现在能见到黎诚熹的画作。
林芳知道老板不相信,见老板打量的眼神,她尴尬的笑了笑,“是。”
老板扶了扶老花镜,又看了看正在看画了客人,他看了眼一边等着回话的妇人。“你急着卖掉此画吗?”
见老老实巴交的妇人点头,老板沉默片刻,“这样,我跟你说说,看看那边那位客人愿不愿买。”
林芳透过屏风看了看那位年轻的客人,进来的时候没敢多看,模糊的看到那位年轻客人高大的身影。估摸着年纪不到三十岁,“还得多靠老板您卖个好价钱了。”
老板手拿着老花镜,摆了摆手,“能来我这买画的自然是不缺钱,这幅画保存的相当完好,出自黎诚熹先生之手自然不会低,但要看路先生看不看得上。”
“这……”
“路先生不是南方人,自然不会知道黎老先生的名讳。”
“那……”林芳看了眼一直站在看画的年轻客人,转头看向老板,“那得多靠老板您说个好价钱了,我们家现在急着用钱。”
“看你的运气了。”老板说着,把画小心的卷起,拿着画走出隔间。
林芳赶紧跟了上去。
路俊宇见老板在跟着一位中年妇女谈了许久才出来。那位中年妇女身穿着浅蓝色的花衬衣,还戴着一副袖套。他看了眼,见那位中年妇女在看着自己,他欣赏着两旁挂着的画。虽然都是佳作,但都没有他看上的。
他右手插裤口袋,走了两步。见老板走了过来,他回头看去,见老板笑着走了过来。
“路先生还是没有看上的吗?”老板摘下老花镜,走到他面前,示意他过去看看。
林芳这才敢认真的看了这年轻男人的样子,看打扮也知道,不是有钱富二代,那也是事业有成的人。不然没有闲心买什么画。
她眼瞅着觉得他一定是要来买到一幅中意的画,寻思着怎么说,但她一个农村出来的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不敢上前说,于是就站在一旁看着。
见老板迎上去跟他说着话,她只好一边等着。
路俊宇见老板请自己过去看那边桌上放着的一幅画,见中年妇女站在画旁边,两眼定定的看着自己。
“路先生,你看看,这幅画是不是你想要的。”老板看着眼前这幅画,继续说道:“这是幅丹青是黎诚熹所画,我看了,这是真迹。”
他提上鼻梁塌下的老花镜,瞥眼看路俊宇的神情,“你可以看看落款,的确是真迹。不说当时他的画在当时或者现在的名气,就看他的笔法,这是画可谓算得上是上乘之作。”
路俊宇没有听老板说什么,他静静的看着画里描绘的微妙微翘的老者,还有一位老妇人,显然是一对恩爱有加的夫妇。可以想象这是当时画家当时的心境,画面里透露出,夫妻共患难,携手百年好合的寓意。
老者居于磐石,倚松纳凉作画。老妇站一旁,手持一把破蒲葵扇,低头侧脸凝视画面。
画里看得出两位老人虽然不是衣着华服,甚至是衣着有些褴褛。但神态描绘的微妙微翘,很是传神。
看到老者仰头大笑着的神态,瞬间让他想到了小时候奶奶还在世时,爷爷也是经常笑口常开的。
这一幅画,一下就打动了他。他觉得很是妙,看得出神。
“路先生,这幅画虽然是描绘生活,偏属风俗画。但这可是极具写实和艺术的佳作。也是画者晚年最后一幅画,他一生画的不多,但可属精品。”老板见小伙子没说话,但还是吃准了,卯足劲说:“如果你相信老夫,这幅画可是他最具代表性的一幅,虽然名气不是什么大家,但跟当时所属的环境有关。这也是美中不足的一点。”
老板看了看一直站着不说话妇人,见她眼神很是激动。他也看得出,他们家里是需要用钱,不然也不会那这幅画来卖。
“怎样?”老板看着小伙子的认真神情问道。
路俊宇回过神,满意的点头说:“就这幅。”
林芳一听到他愿意买下这幅画,不由欣喜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只见他高高的个子,身材笔挺,衣着不凡,一看就是有钱人,不是一般人。她紧握着双手,低着头,让老板跟他谈。心里很是忐忑,也不知道能买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