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点,一名拾荒者在垃圾堆里发现了另一名拾荒者的尸体。
拾荒者坐在了死了的拾荒者的身边,他往自己黑漆漆的手上吐了两口唾沫,然后双手放在一起揉搓,最后胡乱用自己身上打满了补丁的大衣擦干净。这样他脏兮兮的双手,总算是露出了一些皮肤原有的颜色来。
他从大衣内衬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皱巴巴的香烟来。他掀开了烟盒,里面是一个老旧的防风打火机以及五根同样皱巴巴的香烟。他先抽出了一根香烟来,插在了自己的耳朵上。然后一口气将三根香烟放在了嘴里,用打火机点燃。
他猛吸了一口,好让香烟不会被风吹灭。他一根根的将香烟从嘴里取出,插在了一旁的垃圾堆上。之后他拿出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根香烟,潇洒地将烟盒往背后一扔,然后将烟往高处一扔,稳稳用嘴接住。
“兄弟你一定饿极了吧?”流浪汉说道:“这种直接从垃圾堆里找到的食物,怎么能直接吃呢?你要先喂给猫猫狗狗,如果它们吃了没事的话,你才能吃啊,傻瓜。看你这么瘦,一定也是受苦人吧?”
“受苦人就是看不得受苦人受苦,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流浪汉扒走了他的外衣,只给他留下了内衣裤。
十点半,一名倒垃圾的妇人再一次发现了这具尸体。
十点五十,这具尸体被运到了榆州市公安局解剖室。
十一点,闫知著来到了解剖室,对一名刚要解剖尸体的法医说道:“稍等一下,你去休息吧,一会儿安画微法医会过来,我们要在这里谈些事情。”
“好吧。”这名法医说道:“那交给你负责了。”
十一点五分,安画微走进了解剖室。
“什么情况?”安画微看着解剖台上的尸体:“这和这个案子有关?”
闫知著耸了耸肩:“没有关系,法医组拼尸体拼了整整一天,是该让他们休息一下了。”
安画微点了点头:“也是,这个什么情况?”
“就是一个普通的流浪汉,死在了一个垃圾堆里。是一名妇人先发现了这具尸体,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所以拉回来解剖。不过看样子,不是冻死的。我们见过太多冻死的尸体了,不是这个样子。”
“的确不是冻死的。”安画微说道:“不过身上没有外伤,看样子只有解剖之后才知道他的死因和死亡时间了。”
“嗯。”闫知著说道:“我帮你打下手。”
安画微看了闫知著一眼,没有拒绝,只是说道:“那戴好手套口罩。”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解剖一具尸体对安画微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的事情,她不需要什么帮手,她只是觉得今天的闫知著有些怪怪的。
“倒也没什么话,就是这个案子,实在搞的让人精疲力竭。”闫知著说道:“这五天来,队员们都是断断续续的睡觉,睡一个小时就要起来工作,然后抓紧时间再睡一个小时,实在是折腾人。”
“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你听说了没有。”闫知著虽然说着话,可眼睛却一直看着这名流浪汉的脸:“他妈的那孙子假冒警察,又杀害了一个学生,带走了她的胳膊。”
安画微不是没有听闫知著讲过脏话,但是在这个环境下,这具脏话实在有些突兀。
“我半个小时前才接到了温雅的电话,那个女孩还没有死,只是由于失血过多,大脑缺氧时间过长,直到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期。现在她还在icu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小刘已经联系了女孩的家属,不过他们还没到,温雅依旧在那边陪着。”
“希望能早一点抓到这个凶手。”闫知著说道。
安画微看他有些心不在焉,也没有搭话,安心解剖起了尸体来。
闫知著倒也仔细,认真看着安画微解剖。
“这个人有很严重的胃病啊。”当安画微拿到了病例切片之后,开口说道:“看样子应该持续了很多年了,看他的年龄,估计有个二三十年了。”
“是么?”闫知著说道:“可能流浪汉总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吧。”
“有可能。”安画微说道:“不过你们查明他的身份了么?”
闫知著点了点头:“知道,几年前报了失踪,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发现了。不知道是不是老年痴呆离家出走了,还是怎么回事。”
安画微点了点头:“刚才看到他的胃液了吧?刚刚解剖出来就一股恶臭,而且胃液发黑,这是中毒的症状,不过还没有分析出来到底是什么毒。不过我想,死亡原因应该就是中毒了。死亡时间大概是在今天早上七点钟左右。”
“一会儿我检查一下他的大脑,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病变。这个人失踪几年了么?”安画微说道:“不知道你注意他的脸没有,他的脸动过刀子,不知道是什么手术,一会儿解剖看看就行了。”
闫知著却是拦住了阿娜护卫,开口说道:“脑袋就不用解剖了,知道他是什么死因就行。他的家属不好对付,也不想节外生枝。”
安画微站在原地看着闫知著:“我总觉得今天你很奇怪。”
“还不是案子闹得。”闫知著摆摆手,故作轻松说道:“缝合吧,等检测出来,就知道是什么毒了。”
“嗯。”安画微也没有多说什么,开口说道:“我解剖尸体有一个毛病,缝合尸体的时候你最好不要说话,这是一个人的最后一步。我想让他有尊严的离开,懂么?”
“跟了你这么长时间,我还能不明白?”闫知著笑着说道。
他看着安画微一针一线缝合着尸体,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像是悲伤么?不像是。像是不舍么?好像也不是。那是一种荒芜的感觉,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十二点,尸体被运到火葬场。
没有人看到,在一个狭窄的巷子内,一名刑警队队长,给这个流浪汉敬了最后一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