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外面依旧是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吴勇良一边缓缓穿着衣服,一边对着一旁的乌蝇开口说道:“把那个东西拿过来。”
乌蝇点了点头,从一旁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长方体的东西来,正是那个卫星电话,乌蝇像是手里把玩着一块砖头一样,将卫星电话在左右手之间来回倒腾。看起来从一开始,这个吴勇良就多了一个心眼,在那么匆忙追赶贾庭筠的时候,他都不忘记将卫星电话带在身上。
由于吴勇良的肥胖,这使得他穿衣服的时候,像是考拉那样慢。不过他最终还是穿上了那件宽松的衣服,遮住了他一身的肥肉,同时也遮住了他一身的伤疤。我摸了摸我放在火边的衣服,的确已经干的七七八八了。
大家也开始纷纷穿上了衣服,遮盖住了自己一身的腥风血雨。
吴志雄吴管家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看得出他并不是个打打杀杀的人。而他穿起衣服来,也和其余人囫囵往自己的身上套不同,他先是将自己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然后才细致的从一条胳膊开始穿起,十足是一副贵族气派。
在吴志雄细致的穿着衣服的时候,吴勇良继续开口说道:“前天晚上我给我的好朋友打了一个电话,倒是通过一些人,了解到了一些事情。徐飞,王浩,刘菲菲,你们几个在头等舱的时候,玩了斗地主的游戏,一把十万,当时有人掏出了一张卡来。”
我猛然间回想了起来,当时花花公子刚刚沉寂,我苏醒了过来,我们三个的确是在玩牌,而我以徐飞名义办的身份证,和胭脂的那张银行卡都在地上。我不知道那张银行卡到底在地上掉了多长时间,但是,应该足够吴志雄记住卡号了。
“我的卡。”我回答道。
“没错。”吴志雄终于穿好了衣服,他说道:“当时我记住了你的卡号。”
“堂弟一回来就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我。”吴勇良说道:“那是一张黑卡,从普通意义上来讲,的确是符合你的身份的。但是我们通过一些手段查到了这张卡真正的主人,是个女人,名字叫做徐招娣。”
我皱起了眉头,不动声色的将被刘菲菲环抱的那只手从她的怀里抽了出来:“看来你们还真是谨慎,查的很细致。”
吴志雄点了点头:“我二伯从小就告诉我,安全第一,做事一定要留一手,要不然,到时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我也开口说道:“徐招娣的确是我在榆州市的女人。”
“孔可珍之前和贾庭筠说过,有警察曾经去找过他。榆州市刑警队和缉毒队盯上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据我们了解,徐飞你似乎是第一次来榆州市是吧?一个刚来榆州市几天的人,竟然就找到了一个女人,并且以她的名义办了一张银行卡,而且是一张黑卡,徐飞你出手还是蛮阔绰的嘛。”
所有的人都盯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动物园里任人观赏的动物。
“为此呢,我联系了李建文,得知了一些关于徐招娣的事情,徐飞,要不要讲一讲这段浪漫的故事?”
吴勇良死死盯着我,张发财的双管猎枪已经抬了起来,乌蝇也站在了我的身后,手里不停把玩着那个卫星电话,这个电话外表看起来虽然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了,但是看得出来,它有着上个世纪产物最优秀的两个特点,耐用和结实。就算当个转头砸在我的头上,我也绝对受不了。
可我不是花花公子,我对胭脂的了解只局限于她的基本资料,至于其余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可我转念又一想,现在的李建文还在病床上躺着,被警察控制着,通过他嘴里戳说出来的话,其实也就是闫知著嘴里说的话,如果我是闫知著,我会说些什么?
我忽然想起了王刚之前和我说的话,从我做卧底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是徐飞,徐飞就是我。
一个谎言想要让别人相信,那么首先就要欺骗自己。
“既然你们查了这么深,应该能够查到,徐招娣并不是榆州人吧?”我开口说道。
“是。”吴勇良回答道:“徐招娣自然不是榆州市人,她出生在龙城市。不过这又怎么样呢?徐飞,你是土生土长的东兴市人,你们两个能有什么交集?”
在这个时刻,我准备说一个谎言,而这套谎言,之前本来是我卧底计划的一部分,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用到。
我几乎没有犹豫,开口说道:“我从小生活在一个北方的小渔村里,中国人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祖上世代以捕鱼为业,按照常理来说,我这辈子也就这样过了。但是啊,我从小可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人,我在村里里惹了祸,几乎呆不下去。我父亲拿了全家的家当五百块钱,让我到别的城市去躲一躲。”
“我来到了一个人都不认识的城市,遇到了一个叫做黑豹的男人。”我看着吴勇良的眼睛说道:“那年我十五岁。短短两年时间,我就跟着黑豹混了出来。原因很简单,别人不敢动的人我敢动,别人不敢砍的人我敢看。”
“当时的我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扔在墙边没有人注意的破瓦罐。”我说道:“而那些人是在展会上摆放着的精美瓷器。一个破瓦罐和一个精美的瓷器撞在一起,就算是一块粉身碎骨了也是我赚了。所以你看到了,我能有今天,身上的这无数伤疤就是那些日子的见证。”
几人都将目光放在了我身上的伤疤上,这些伤疤还是花花公子混社会的时候弄上的,想不到现在,竟然可能会成为能够保护我性命的重要筹码,让我不得不感慨命运真是喜欢和人开玩笑。
我指着我脖子下面,抬着头露出了我那条还没有消失的伤疤,一根手指指着说道:“看到了没有,我从来都是幸运的人。有人用刀抹了我的脖子,但是我依旧活了下来。多少年前我能死里逃生,如今在这个充满危险的道上,我很自信自己依旧可以活下来。”
我清了清嗓子,用一根树枝捅了捅架在火上的兔子肉:“黑豹的本名叫做张凯,祖籍龙城市使张村。十五年前,我刚跟着他的时候,他还住在老宅子里,使张村1994号。张凯是家里的独自,老两口子为了张凯的事情没少操心。”
“那个时候张凯和我一样,同样是个没有人注意的破瓦罐。不过短短两年之后,张凯就在龙城市御景花园买了一套房子。张凯成了有钱人,打算把自己的父母接过来。是我亲自去接的老两口,但是老两口说什么都不去。”
“为什么?”乌蝇这个时候似乎很感兴趣,开口问道。
“老两口告诉我们,我们能够把别人砍死,别人就能够把我们砍死。”我说道:“混社会的死了多少大哥,又有多少小弟在下面等着老大死去。别人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这房子,迟早也会被别人夺走,那是我们这些人的命。”
“老两口看的的确很清楚。”我继续说道:“他们也只是最普通的农民,甚至一天学也没有上过,可他们没有文化不代表没有智慧。这句话我听在了心里,但是张凯没有听在心里。那个时候,我们不知不觉中已经从破瓦罐,脱胎成了瓷器,只是我们还没有意识到,在黑暗的角落里,还藏着无数想要和我们同归于尽的破瓦罐。”
吴志雄忽然开口说道:“没错,老两口说的不错,安全第一,爬的越高,想要把你拉下来的人就越多。”
我点了点头:“只是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十七岁的时候我在龙城市遇到了一个女孩子,名字叫做胭脂。很后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她的真名叫做徐招娣。”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脑海里闪现的却是安画微的模样。
“那是一个敢爱敢恨,很有自己主意的女人。”我开口说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我们明白我们并不是一路人,她告诉我,她以后的梦想就是能在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城市,开一家酒吧,赚很多很多的钱。很巧合的事情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张凯的死让我彻底明白了,如果你已经成了瓷器,面对想要和你同归于尽的破瓦罐的时候,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躲着他们远远的,二就是把这些破瓦罐提前打碎。所以他们让我接管张凯的帮会的时候,我断然拒绝了,因为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将所有瓦罐都打破的能力。”
“于是我重新回到了东兴市,成了一名常年漂泊在海洋上的船员。”
说到这里的时候,吴勇良冲着乌蝇眨了眨眼睛,乌蝇点了点头,走到了一旁。
我也没有理会乌蝇,只是开口说道:“当船员最好的一点就是,当所有人都飘在海洋上的时候,所有人都是破瓦罐。你们都想知道,我在海上漂流的那段日子里,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答案很简单,谁动了杀我的念头,我就提前杀了他。”我认真说道:“在一群老水手里,我这个新人看起来像是最好的食物。狂风暴雨之下,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捕鱼,船上的食物都吃光了,还能吃什么?吃人。”
“最先想要动手的人是二副。”我说道:“在公海上想要让一个人消失,就好像人要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他提议将我吃掉,然后将我的尸体抛入大海,神不知鬼不觉。不过要杀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第一次杀人的时候。”
“他拿着刀犹豫了片刻,你应该清楚,面对这样的处境,他迟早会动手。”我说道:“不过他实在不该犹豫,因为有时候一秒钟就可以杀死一个人。他犹豫的那一刻,我用匕首刺穿了他的脖子。血液像是瀑布一样往外流,流了很长时间,我才知道人身体里有那么多血。”
“血液流了一屋子,好大的血腥味。”我说道:“那是我闻过的最重的血腥味。屋子外的船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知道他们都在门外,等待着看到我变成了他们的食物。不过很显然的,他们失望了。”
周围的人听到了我这个故事,皆是皱着眉头看着我。
徐飞的确是吃过人的,但是谁也不知道船上的情况。因为等他被救援回来的时候,整个船上只剩下了他一个幸存者。
温雅作为心理学的博士,曾经告诉过我,一个谎言,细节越是具体,就越容易让别人相信。
我尽量说着那些细节:“过了很长时间,他们明显失去了耐心,他们踹了门,冲了进来。不过等他们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已经是被我肢解好的尸体。人肉放了两天时间,所有人都饿到受不了之后,人肉和其余肉也就没有了区别。”
“那是水手的肉,肥肉很少,都是瘦肉。”我说道:“就好像面前的兔子一样,放在火上烤得直冒油,闻起来香极了。大家围坐在火炉边,闭着眼睛吃肉。人肉进了肚子,有人觉得恶心,又吐了,吐了又饿,于是再吃。”
“他们吃了吐,吐了吃,我们等待着救援,他们吃饱了以后,觉得实在受不了,将剩下的尸块扔进了大海里。如果眼睛看不到,似乎就能安心一点。可人总是会饿,不过杀了一个人之后,杀第二个人就容易多了。”
“我们杀了那个唯一没有吃人肉的人。”我说道:“因为如果得救了,他一定会出卖我们所有人。人肉吃多了,也就习惯了。”
我将一根兔腿拔了下来,放在嘴里大快朵颐:“全船上的人都吐过,唯独我没有。后来回到了陆地上,你们知道我第一件事情做了什么吗?”
“什么?”其余人齐声问道。
“记得我十五岁离开的原因么?”我说道:“我杀了那个害我离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