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尸体就这样出现在了我面前,饶是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面前的这副景象还是让我吃了一惊。
说实在话,这具小孩子的尸体外表其实并不如两具成年人尸体上烧毁严重,相比于两具成年人尸体的漆黑,至少我能分辨出小孩的五官,能看到小孩子的皮肤。
只是正因为这样,我才看到了小孩子脸上的表情,那一副惊恐的表情随着小孩子的死亡被永远定格在了脸上。他双手环抱着双腿,头却抬的高高的,似乎在从下往上看着些什么。
他的眼睛半睁半闭着,漏出了一点点的眼白,只是那眼白看起来泛黄,几根粗粗的血丝正在上面。
温雅眼里噙着泪水,缓缓说道:“双手环抱双腿的动作,是一个人极度害怕和没有安全感的动作。你看他眼睛都被烧伤了,却依旧往上看着,他看着的应该是能给他安全感的人或者东西。”
安画微这个时候轻轻的摸着尸体的眼睛,她叹口气说道:“这眼睛两侧,明显有被烧出来的鹅抓状的伤口,这是烧伤特有的现象。而他的眼睫毛都烧光了,这是睁开眼被烧伤的特征。人的眼睛是人类最脆弱的地方之一,他被烧成这样都不知道闭眼保护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傻。”
我扭头看向了隔壁的两具在花床单下的尸体,轻声说道:“我知道这三具尸体为什么会是这样一种动作了。小孩子双手环抱双腿,尽可能的让自己藏在火烧不到的角落,而两个大人,则是用自己的身子,给小孩子撑起了两道防火墙来。这也是为什么两具成年人尸体几乎是相同动作的原因,也是小孩子尸体烧毁程度明显不如两具成年人尸体严重的原因。”
我叹一口气,一个画面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凌晨时分,这一家三口正在卧室中睡觉。直到凌晨一点钟左右,当火灾蔓延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熟睡的三人终于察觉。两名成年人立刻察看火情,却发现大火已经将一家人的逃生之路封死。
没有退路的三人只能等在卧室之中,希望大火不要太快烧到屋子里来。可火灾无情,几乎是分分钟的时间,卧室中就已经浓烟滚滚,火苗子烧了进来。明知道已经无法逃出去的两名成年人,几乎在一瞬间把生的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两人让孩子尽量放低自己的身子,以免吸入太多的浓烟。而他们两个,却是一左一右撑住了墙壁,企图用自己的身体,为自己的孩子铸成两道坚实的防线。大火很快蔓延到了两个人身上,他们承受着火焰燃烧的痛苦,一步也不退,把孩子护在自己的身前。
直到两个人烧成了黑炭,倒在地上之后,他们的胳膊已经凝固成了那样的姿势。
而他们的孩子,躲在父母的身下,眼睁睁的看着大火无情的将二人吞噬之后,自己也没有能免于死亡,只是那不安和惊恐,随着他的死亡永远定格,从而让我能推理出火灾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画微已经将小孩子的胸膛剖开,对我们说道:“小孩子的尸体烧毁程度较低,但是肺里发现了大量的碳末,眼角和鼻腔中,也发现了大量的碳末。初步推断小孩子死因是吸入了大量浓烟导致的窒息死亡。在发生火灾的时候,他应该是在哭泣,所以才导致了肺部,鼻腔,甚至是眼睛里,都附着了大量的碳末。”
“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遇到连大人都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除了哭或许也没有其余的办法了。死亡时间呢?”闫知著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安画微轻轻将床单盖上,回答道:“死亡时间大概是凌晨两点。”
“比大人多坚持了四十分钟。”吐死鬼说道:“要是消防员的速度能再快一点就好了。”
老警察说道:“你们不知道,那火实在是太大了,消防员赶到的时候,火灾几乎已经蔓延了半栋楼,从十五楼往上,估计没有一家房子是好模样了。只是听人说,火灾是从十七楼开始烧的,十七楼的三户人家,可都够呛。”
老警察往前看了看,说道:“除了这一家三口直接被烧死之外,另外两户人被消防员抬出来之后,直接就送到医院去了。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看人出来的时候,都熏成黑的了。”
“希望他们没事吧。”闫知著说道。
安画微脱了手套,对一旁的老警察说道:“现在可以把这三具尸体带回去了,记得轻拿轻放,不要磕碰了。”
老警察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几个人说道:“你通知那几个人,把尸体运到殡仪馆去。记得要轻拿轻放,别磕碰了。”
几个小警察看着三具黑漆漆的尸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上去去碰。
闫知著看了看众人,缓缓说道:“这样,吐死鬼宿罪,你们两个辛苦一下,把尸体装进装尸袋里,抬到车上,装尸袋拿来了没有?”
几个警察点了点头。
我和吐死鬼这才轻轻抬起了尸体来。放在地上的时候还不觉得,可是当我们把尸体抬起来的时候,我才发觉,这具成年人的尸体抬起来实在是太轻了,简直不像是一个人体的重量。人们说人身体里大部分都是水,看样子果然如此。
我和吐死鬼缓缓的将三具尸体都抬到车上的时候,闫知著已经通过物业找来了三个人的资料。
闫知著看了看我们几个人,念到:“英雄小区二栋五单元十七楼1703户。户主叫做胡红忠,男性,今年四十岁,是一家制造业公司的中层领导。户主的妻子,叫做于一一,今年三十五岁,在一家网络公司上班。两个人育有一儿一女,~女儿今年十三岁,开学上初中二年级,叫做胡小凤。儿子今年六岁,开学准备上小学一年级,叫做胡小龙。”
吐死鬼说道:“死去的一家三口就是那三具尸体么?”
安画微摇了摇头:“没有进行DNA比对之前,还说不准。不过既然是从1703户抬出来的,应该是他们。男性尸体为胡红忠,女性尸体为于一一,小孩子的尸体是胡小龙。”
“胡小凤呢?”我问道:“怎么不见踪影?去什么地方了?”
老警察摇了摇头:“这个真不知道,我负责守着楼门来着,出来什么人我都大概了解。的确有逃出来的小女孩,但是都是和家人一块出来的,没见单独的小女孩出来,也没见单独的小女孩被送到医院。”
闫知著说道:“既然消防员都已经把1703找了个遍了,那说明胡小凤今天晚上可能压根就不在家里,算是逃过了一截。不过这名老同志,你还是带着几名同志去楼下问问,看看胡小凤在不在现场,我和其余的刑警,恐怕要到楼上去看看了。”
老警察点了点头:“放心,这件事情交给我们。”
闫知著谢过了老警察,又对我们说道:“既然是十七楼着的火,我们有必要到十七楼看看。消防员刚才告诉我,他们已经把楼里查了一遍了,所有人都救下来了,残留的火种也都扑灭了,我们可以上去了。”
此刻天已经大亮,我们来到楼门口,就看到不时有消防员从楼里出来。他们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里面的汗几乎有一水瓢那么多。看样子楼里的确很热,好似一个蒸笼。闫知著连同消防队的张队长,一同带着我们十七楼去。
“电梯是走不了啊。”张队长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走楼梯吧。”
“起火源头找到了么?”闫知著问:“老张你当武警消防员也有年头了,在这方面你是最专业的。”
张队长说道:“我们还要两个队员在上面,这次我和你上去,也是要看看火灾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确定一下到底是自然起火,还是人为纵火。”
“摄像头看到什么东西没有?”闫知著说道:“那么大的烟雾,摄像头能看清楚么?”
我摇了摇头,指着楼道里贴着的一张文件说道:“物业的通知,整个小区的摄像头要进行维护,为期一个星期,日期是九月一号。现在是九月四号,也就是说摄像头根本就没有工作。不管有烟没烟,都看不到了。”
闫知著说道:“唉,高科技有的时候就是不靠谱。走吧,只能凭借我们这肉眼观察,来确定起火源头了。”
“现在关键问题是,十七楼啊。”吐死鬼站在楼梯口上说道:“爬吧。”
当有电梯的时候,就是三十二楼也不是多高的高度,可是当电梯停运的时候,十七楼就像是一道天堑一样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还能说几句话,可是到七八楼的时候,众人就谁也不说话,只顾往上爬了。
越往楼上走,我只觉越来越热,到了十四楼的时候,已经看到楼梯间的墙壁都已经被烟熏黑了,甚至有的地方,能看到一个个的白手印,看样子是有人逃下来的时候,留在墙壁上的。
我们好不容易来到了十七楼,站在楼梯间看去,十七楼几乎是一片废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