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玻璃上,也没有看向天和父母的表情,只是听着他们的对话。
短暂的谈判之后,罗伟答应了众父母的这个要求。向天和的父亲将包裹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从中拿出了五千元来,放在了桌子上。五十张红红的钞票在昏暗灯光的照射下,看起来黑红黑红的,散发着别样的光芒。
向天和的母亲说道:“钱给你放在这里了,从此这件事情我们再也不要提了。”
说着两人站起身子,推开了这在小院子里的一间过于破旧的厢房木门,大步流星离去,一刻也没有回头。
三月中旬乍暖还寒,那天夜晚的风格外寒冷。
回到家之后,两人对这件事情闭口不谈。第二天便托人联系了城里的房子,不出一个月,就从那个村子里搬走了。他们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解决了,以为谁都不说这件事情就没有发生过。
可所有人都能忘了,罗伟忘不了,罗丹更忘不了。
我摇摇头,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大厅之中。在大厅偏安一隅的小房间里,向天和正在那里等待着自己的父母。他手里抓着一个手机,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嘴角时不时挂起了笑容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内容。
他永远都不会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或许在岁月的长河之中,随着他长大,他会工作,结婚生子,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做了什么,他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任何的惩罚。
或许还会是以后的好员工,好丈夫,好父亲,而这样的人,或许就活在我们的身边。
我最后看了向天和一眼,突然感觉到一阵的悲哀,也没有什么心情再去教训他了。
外面的雨还下个不停,似乎要把榆州市这一年的雨都下完。我随手拿起了一把放在公安局大厅门口的雨伞,打着伞走了出去。现在是凌晨三四点,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偶尔有车辆在雨中驶过。
“兄弟,坐车不。”一辆出租车从远处驶来,缓慢的跟在我的身边。
我本打算就随便走走,但转瞬一想,又坐上了出租车。
出租车在雨中缓缓前向,司机问道:“哪儿去啊兄弟。”
“去大……”想了想,我又说道:“囚禁岛酒吧知道么?”
“知道。”司机点了点头:“可不打表啊。”
我笑了笑没有理会,开口说道:“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好人有好报么?”
司机扭头看向了我,说道:“你不还没去酒吧呢,怎么尽说些醉话,吐在车上可多给二百啊。”
我被司机逗笑了,说道:“大半夜的下这么大雨,还出来找活啊,辛苦啊。”
司机一边开着车,一边说道:“你不知道,就这个时候拉的人吧,不用打表,你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下这么大雨,他指定得上来。辛苦不辛苦的不都得这么过嘛,这年头干什么的不辛苦,都是为了养活家小,你说生了个儿子,以后还得给买房子,不辛苦不行啊……”
路上行人稀少,车辆也不多,在暴雨下,这个城市的夜生活少了好多。
“人啊,铆足了劲活你最多活个一百岁,前二十年除了上学就是上学,没什么自由,等毕业了又该结婚了,一旦结婚生孩子了,得了,后半辈子就不是给自己过了,得为自己的老婆儿子活了。人啊也就二十岁三十岁这时间是给自己活的,好好造吧。”
“是啊,好好造吧。”我说道:“能开心一天是一天吧。”
司机的性格很是豁达,我们一路聊天,让我的心情好了不少。
汽车停在了囚禁岛酒吧的门口,司机开口说道:“和你聊了一路,有点相见恨晚,要是哥哥年轻几岁,肯定得和你拜把子啊。老弟啊,记着哥哥和你说的话,人就这么几年是为自己活着的,能开心就开心吧。不过看你也明白,要不然谁下暴雨还来酒吧寻开心。到了,一百。”
“这段路也就是六十,你直接要一百啊?”我摸了摸口袋,却发现浑身上下没一分钱,只好对司机开口说道:“等我进去拿。”
“别。”司机说道:“谁知道你进去还能不能出来了。”
我说道:“你这上一刻还要跟我拜把子,现在连弟弟的人品都不相信了?”
“我连自己都不信。”司机说道:“感情是感情,钱是钱。”
我连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深深印在了我的脑子里。
带着司机来到了酒吧,里面并没有什么人,看样子暴雨天的确对酒吧的生意有很大的影响,我看着背对着我坐在卡座上,独自一人品酒的胭脂说道:“胭脂姐,借我一百,改天还你。”
胭脂扭过了头来,看向了我:“还?这字从你嘴里听到不容易。”
“打车钱,人家还等着呢。”我看着司机说道。
胭脂冷哼了一声,冲着一旁无所事事的服务员小妹扬了扬头,小妹心领神会,掏出了一百元去结账了。
我往胭脂那里走去,顺便随手从一张桌子上拿过了一个高脚杯来,坐在了胭脂对面,我拿起了酒瓶子来,给自己的酒杯里灌了满满的一杯酒,品尝了起来。
“好酒。”我看向了胭脂。
胭脂没有看我,只是说道:“下这么大雨还有心情来这里,雅兴啊?”
我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想过来买醉而已。”
“你还能有烦心事?”胭脂的红唇抿在了高脚杯上。
“化成酒便没有了。”我举起了高脚杯,一口气喝了半杯。
“浪费。”胭脂说道。
“这个词我好像听过很多次了。”
我看着胭脂,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服,将她的身材勾勒的恰到好处,肤若凝脂,真是白茫茫的一片。人生中又太多不如意的事情,可也有太多割舍不下的美好,这是个美好的社会,也是个操~蛋的社会啊。
我将高脚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了,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胭脂看着我说道。
“一个……”
可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头有些晕,是那种控制不住的眩晕,像是整个人站在悬崖边,随时都有可能坠落一般:“这酒,后劲还挺大……”
“宿罪,不要在这里装死。”胭脂说道:“我这里可没地方给你睡觉。”
胭脂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我就知道花花公子一定是又来找她了。
我看着自己手边的高脚杯说道:“我来这里多长时间了,现在几点了?”
胭脂沉默了片刻,说道:“你来我这里不到两分钟,现在是凌晨五点,马上就要天亮了。”
既然我在胭脂这里,那么说明闫知著那里应该已经准备结案了。一旦结案之后,一切都盖棺定论了。现在是五点钟,距离上班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你应该准备回家了。”我看着胭脂说道。
“你怎么知道?”胭脂看着我。
“营业时间从下午六点一直持续到凌晨六点,现在已经五点钟了。店里面除了服务员保安之外没有任何其他顾客。你穿戴整齐,提包在身旁,车钥匙放在桌子上,定然是准备回家去了。”
“帮我一个忙。”我说道:“带我去一个地方。”
胭脂看向了我:“你们都这么爱麻烦别人。”
“帮助警察办案是公民尽的义务。”我开口说道。
“我只做让我开心的事情,不管你是不是警察。”胭脂拿起了车钥匙来,站起身子对我说道:“我帮的是你这个人,不是警察。”
“我给你指路。”我开口说道。
胭脂开着车在泥泞的道路上前行,将她的跑车上溅满了泥点子。
“这是什么地方?”胭脂说道:“路面状况也太次了。”
“这是很多人幸福的港湾。”我对着胭脂说道:“把车停在前面就好,我们要去的地方,汽车是开不进去的。”
胭脂点了点头,将车靠边停好。
我给胭脂打着伞,我们顺着平房之间的小路往前面走去。下了一夜的暴雨终于在这个时候稍缓,但依旧连绵不绝。走在铺满红砖的小道上,时不时会踩在绿色的青苔上,让人脚下一滑。
“我们到底要找谁?”胭脂和我挤在一个雨伞下,我甚至能够感受到她身体的温暖。
“就在前面。”说着,我伸手准备去敲那黑色的大门。
可没有想到,我的手刚触碰在了大门上,大门便开了一个小缝,原来门并没有上锁。我轻轻推开了门,看到院子里面空空荡荡。
“进来吧。”我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进了院子中。
穿过并不大的院子,我走到了正屋前面。看了看胭脂,我试着去推门。果然如同大门一样,正屋的门也没有上锁。只听细微的“吱呀”一声,门被我推开了。我迈步走了进去,屋子里没有亮灯,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一个沧桑的声音从角落里传了出来:“你还是来了。”
刚从屋外走进漆黑的屋子,我的眼睛尚未适应了这黑暗的环境。那声音是从我的左边传来的,而我也认出了这个声音到底是谁。
我扭头看向了发出声音的方位,过了片刻,才终于在漆黑的环境中,看到了一个朦胧的人影。
那是一个将自己的身子全部埋在了沙发里的黑影。
那是一张沧桑的脸。
那是一位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