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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赵俊臣也察觉到了远方那两支军队的异常状况。
切磋结束之后,关宁铁骑与辽东铁骑的不仅没有握手言和、各自退兵,反而像是打出了火气,互不相让、激烈对峙。
这般剑拔弩张之下,关宁铁骑与辽东铁骑随时都有可能会擦枪走火,这场原本只是军演性质的两军交战,也很有可能会变假为真!
一旦是关宁铁骑与辽东铁骑发生了实际冲突,不仅是整个辽东局势都会乱成一团乱麻、让朝廷中枢寻到可趁之机,何宇带到胡家庄的三千辽东铁骑也必然会损失惨重。
这样一来,何宇自然是大为紧张,连忙是派人赶去打探情况。
至于那两百余名突然出现的“乞丐”边军,何宇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就不去理会了,就像是看到了一群嗡嗡乱叫的苍蝇。
事实上,这批“乞丐”边军也确实不值得何宇投入更多关注,还不等他们奔到胡家庄附近,就被守在胡家庄外的辽东铁骑给拦了下来,立刻是寸步难行。
此时的赵俊臣,表面上也是一副紧张模样,与何宇一同站起身来观望着远方局势。
但赵俊臣的心中真实想法,却是巴不得双方立刻打起来,皆是不要留手,最好是让三千辽东铁骑与两千关宁铁骑尽数死干净。
在赵俊臣眼里,关宁铁骑与辽东铁骑固然都是当世强军,但这两支军队并不受朝廷中枢掌控,也同样不受自己掌控,这般情况下关宁铁骑与辽东铁骑的战力越强,未来隐患也就越大。
因为心态的不同,赵俊臣并没有专注于观察远方关宁铁骑与辽东铁骑的冲突,反而对于那支突然出现、高喊着“保护阁老大人”口号、形象仿若乞丐一般的边军将士,产生了一定的兴趣。
于是,赵俊臣向何宇问道:“西边那支突然出现的边军队伍,是何般来历?”
何宇只顾着观察远方的两军冲突,听到询问之后也只是漫不经心的答道:“应该是辽东分练,一群叫花子模样,除了他们也没别家了。”
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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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批辽东分练边军,赵俊臣心中颇是有些亲近感。
赵俊臣的心中亲近感,不仅是因为这些将士自从出现之后就一直高声呼喊着“保护阁老大人”的口号,也是因为这些辽东分练将士看起来战力嬴弱、不堪一击。
在这个时代,关宁铁骑与辽东铁骑在明朝军队之中皆是属于另类。
或许是因为常年与建州女真这个强敌交手的缘故,再加上山海关吴家与辽东镇多年以来的精心操练、不惜成本的投入资源,在普遍糜烂的明朝军队之中,这两支军队皆是显得过于强大了。
辽东铁骑与关宁铁骑究竟有多强,只需对比一下就知道了。
在另一个历史时空之中,建州女真入关之后,八旗军队迅速糜烂堕化,但在吴三桂称帝反清的时候,建州女真八旗还没有彻底糜烂,依然拥有一定战斗力,结果被关宁铁骑打得溃不成军,一度让清军将领明确规定所有清军都不能与关宁铁骑野外交战,否则就是送人头。
而当时的关宁铁骑,与八旗军队一样是承平已久,吴三桂本人也曾亲口承认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已是远不如明末时期。
等到康熙皇帝平息了三藩之乱之后,又过了十余年时间,八旗军队进一步堕落腐化之后,又开始与准噶尔汗国连年大战,在同等兵力的情况下,双方军队也算是旗鼓相当。
至于准噶尔汗国的军队,攻打其余那些蒙古部落之际,一向是优势极大,侵占草原、攻破王帐几乎是手到擒来。
而那些被准噶尔汗国骑兵打得抱头鼠窜的蒙古各部,与陕甘边军则是半斤八两、势均力敌。
至于陕甘边军的战斗力,在目前的明朝军队之中已经算是比较不错了,至少拥有一定战斗经验,不至于被一根流矢就吓得溃不成军。
以上所列举的各支军队之中,准噶尔汗国目前正处于上升期,军队战力并没有出现太大波动,以准噶尔军队作为标准,也就可以大致衡量出关宁铁骑与辽东铁骑的实力定位。
简而言之,在这个时代的远东地区,关宁铁骑与辽东铁骑的战力仅次于建州女真的少数精锐,较之准噶尔汗国骑兵还要明显强了一个档次,较之寻常边军与寻常蒙古骑兵明显强了两个档次,较之明朝腹地各省的驻军,则是要明显强了三个档次!
与此同时,辽东铁骑与关宁铁骑则是并驾齐名,根据赵俊臣的亲眼观察,双方战力也确实是相差不大、各有优势。
也就是说,辽东铁骑与关宁铁骑若是与寻常明军作战,情况就与常年习武的壮汉出手殴打老弱病残差不多,说是以一敌十绝不夸张。
所以,也难怪赵俊臣在陕甘三边的赫赫战功传到辽东境内之后,那些辽东镇军官对于赵俊臣的丰功伟绩皆是有些不以为意,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把蒙古联军放在眼里。
至于赵俊臣本人,见惯了各种各样的老弱军户之后,这一天连续看到辽东铁骑与关宁铁骑这样的当世强军,不仅是心中震撼、暗生警惕,更还有些不适应。
于是,当赵俊臣再看到辽东分练的军队之后,一时间竟是有些亲近感。
你看这些面黄肌瘦的将士,你看这乱糟糟的队列阵型,你看那些破破烂烂的衣甲、你看那萎靡不振的士气……
对嘛,这才是赵俊臣所熟悉的明朝军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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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心中莫名产生的亲近感,赵俊臣并没有像是何宇一般无视辽东分练,而是挥手唤来了姜泉,让他把辽东分练总兵宋大禾召来与自己谈话。
另一边,何宇依然是表情凝重的望着远方的两军对峙,神态间罕见的现出了紧张之色。
这般情况下,何宇自然是没心情与赵俊臣继续勾心斗角,赵俊臣也不会自讨没趣,索性就回到座位坐下,静静等待局势变化。
远方的辽东铁骑与关宁铁骑虽是剑拔弩张,但显然也都是各有顾忌,谁也不愿意主动退让,但也都不愿意主动扩大冲突,一直等到姜泉领着辽东分练总兵宋大禾来到了赵俊臣面前,辽东铁骑与关宁铁骑依然没有像是赵俊臣所期望一般发生进一步冲突,只是继续对峙着。
赵俊臣只觉得无趣,于是就把目光转向了宋大禾。
只见宋大禾年近不惑,身材粗矮壮实、皮肤黝黑粗糙,浓眉小眼大嘴巴,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老实农户。
而宋大禾来到赵俊臣面前之后,则是态度格外恭敬,向赵俊臣单膝跪地行了军礼,大声道:“卑职辽东分练总兵宋大禾,拜见赵阁臣!”
赵俊臣笑着点头,道:“不必行礼,坐下谈话吧。”
随着赵俊臣的吩咐,宋大禾当即是小心翼翼的坐在了赵俊臣的身边。
自从宋大禾出现之后,何宇至始至终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宋大禾对于何宇也同样是全然无视。
赵俊臣自然也没有让何宇与宋大禾二人缓和关系的想法,只是问道:“宋总兵,你刚才率领辽东分练的将士们出现之际,高喊着保护本阁的口号,本阁也不由是吓了一跳……却不知你们为何会有这般行动?”
宋大禾满是憨态的伸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卑职率领辽东分练的将士们赶到胡家庄附近之后,就见到关宁铁骑与辽东铁骑正在激烈厮杀,卑职也是事后受到辽东铁骑阻拦之后,才知晓那只是一场演练切磋,当时还以为发生了兵变,思及赵阁臣您目前正在胡家庄内,卑职自然是心急如焚,害怕赵阁臣您遇到危险,所以就立刻率领麾下将士们赶来护卫赵阁臣!”
一旁的何宇听到此言,当即是嗤之以鼻、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开口讥讽道:“若是关宁铁骑与辽东铁骑当真是有一方发生兵变,就凭你辽东分练也有资格参与?”
听到何宇的说法,宋大禾当即是涨红了脸,虽是心中不忿,却也无力反驳。
对于宋大禾的说法,赵俊臣也没有完全相信。
宋大禾乃是资深边军将领,应该有能力分辨切磋演练与实际厮杀的区别,他率着麾下将士赶来护卫赵俊臣的做法,或许只是一场政治投机罢了。
但赵俊臣并不介意这种小聪明,在赵俊臣的眼中,政治投机自己的势力越多越好。
与此同时,赵俊臣则是更为在意另一件事,问道:“当你要赶来胡家庄护卫本阁的时候,你麾下的众位将士也都愿意跟着你?”
宋大禾或许可以分辨切磋演练与实际厮杀的区别,但那些寻常辽东分练将士却是绝对没有这般眼光,再加上辽东铁骑与关宁铁骑在辽东境内一向是威名赫赫,那些辽东分练将士竟然皆是愿意跟着宋大禾犯险,这足以说明宋大禾深得麾下将士们的信赖与拥护。
考虑到辽东分练这些年来的举步维艰、穷困潦倒,这种信赖与拥护尤为难得。
宋大禾却不知道赵俊臣的想法,只觉得这项提问乃是自己讨好赵俊臣的大好机会,于是立刻说道:“我辽东分练的全体将士皆是听闻过赵阁臣您在陕甘三边全歼蒙古联军的赫赫战功,也皆是对赵阁臣您钦慕已久、视为楷模,一听说您有可能遇到危险,辽东分练的全体将士自然是舍生忘死、竭力以赴,只要能保护赵阁臣,我等辽东将士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在所不惜!”
说到这里,宋大禾面现肉痛之色,但还是从怀中掏出一沓面额大小不一的银票,轻轻推到赵俊臣的面前,再次讨好道:“辽东分练全体将士出于钦佩之意,还特意为您准备了一份心意,除了这些银票之外,还有三箱子土特产,还望赵阁臣一定要笑纳。”
听到宋大禾的这般说法,一旁的何宇忍不住又是发出一声冷哼。
很显然,宋大禾并不擅长这种事情。
对于赵俊臣这种层次的朝廷官员而言,行贿受贿不仅是一种敛财手段,也是一种交流感情、建立联系的可靠方式,所以行贿之人若是想要抱住赵俊臣的大腿,行贿之余还要设法展现自己的能力与价值。
然而,宋大禾不仅是完全没有察觉出赵俊臣提问之际的深意,行贿之际甚至都忘记了旁边还有一个何宇的存在,可谓是连续犯下大忌。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若是宋大禾精擅于钻营行贿之道,他也不会被朝廷派往前营那般苦寒之地、接受辽东分练总兵这般让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苦差事。
看到宋大禾接连犯忌的做法,赵俊臣反而是心中更多了一些好感。
于是,赵俊臣伸手接过银票,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有三千两银子左右。
思及那些形象与乞丐无异的辽东分练将士,赵俊臣一时间还真有些不好意思接受这趣÷阁贿赂。
但若是退回这趣÷阁贿赂,恐怕也会让宋大禾误会,认为赵俊臣不愿意接受他的讨好。
所以,赵俊臣最终只是把这沓银票放在手边,说道:“我刚才看到辽东分练将士们皆是面黄肌瘦、衣甲破烂,显然是日子过得太苦的缘故……既然辽东分练的将士们这般有心,我今后也一定会设法为他们改善条件……同样是边军将士,辽东分练不应该是这般疾苦。”
听到赵俊臣这一番话,宋大禾当即是大喜过望,起身连连向赵俊臣致谢。
而就在这个时候,何宇派去打探消息的辽东将士已是返回到了胡家庄的围墙之上。
在这名辽东将士的身后,还跟着两名年轻武官,一人是辽东千户史城,另一人也曾与赵俊臣有过一面之缘,赫然是山海关总兵吴世霖!
何宇见到吴世霖亲自现身之后,终于是不敢无视,就想要主动拱手问候,但吴世霖也像是宋大禾一般无视了何宇,同样是直接单膝跪在赵俊臣的面前,大声道:“卑职山海关总兵吴世霖,见过赵阁臣!还望赵阁臣一定要为我等关宁将士主持公道!”
赵俊臣立刻问道:“吴总兵好久未见,还请起身说话……我看关宁铁骑与辽东铁骑结束了演练切磋之后,不仅没有脱离接触,反而是摆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对峙了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世霖起身之后,却是怒视着一旁的何宇,大声斥责道:“还不是何总兵麾下的辽东铁骑干得好事!卑职赶来胡家庄的路上,先后见到了赵阁臣与何总兵派来的信使,说是想要让关宁铁骑与辽东铁骑切磋一场,卑职原本也没当回事,毕竟只是友军切磋,点到为止就好!
谁曾想,两军演练切磋之际,辽东铁骑的左路分兵却根本不懂得点到为止的意思,眼看着就要不敌我关宁铁骑,为了扭转局势竟是纷纷下了狠手!
等到这场演练切磋结束之后,虽然还是我关宁铁骑最终获胜,但卑职经过清点之后,却发现麾下将士竟是死了三人、重伤二十八人,轻伤之人更是不计其数,全都是辽东铁骑的左路分兵下得狠手!
卑职自然是气不过,当即是拿下了辽东铁骑负责指挥左路分兵的千户官李世杰,辽东铁骑则是一味袒护,想要抢走此人,所以才造成两军对峙的局面!”
解释了情况之后,吴世霖冲着何宇大声质问道:“何总兵,我是年轻后辈,你则是军中前辈,但我关宁铁骑可不是随意可欺的软柿子……你来说,这件事究竟应该如何处理?”
随着吴世霖的大声质问,赵俊臣、宋大禾皆是把目光汇集在何宇的身上。
赵俊臣的城府深些,此时还能控制表情,摆出一脸严肃态度,但宋大禾却已是忍不住翘起了嘴角,满是幸灾乐祸的模样。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何宇的面色愈发铁青,显然已是愤怒到了极点。
但与此同时,何宇心中却又闪过了一丝轻松。
这是因为,何宇总算是寻到了一个从轻发落李世杰的理由。
那就是,何宇这个时候必须要维护辽东铁骑的颜面,吴世霖越是逼迫何宇严惩李世杰,何宇就越有理由护短。
思及此处,何宇当即是冷哼道:“既然你也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辈,就不要在本将面前大呼小叫!关于你所说的事情,本将接下来自然会详细调查,也一定会给你们吴家一个交代……不过,这件事情你就不必插手了,本将今后会亲自与你父亲交涉!”
随着何宇的话声落下,吴世霖顿时是勃然变色,随后“刷”的一声,竟是抽出腰间配刀指向了何宇!
何宇见到自己被吴世霖用刀指着,顿时又是面色一变,而何宇身边的几位亲兵护卫,也纷纷是拔刀与吴世霖对峙。
身为在场地位最高之人,赵俊臣看到双方竟是在自己面前公然拔刀相向,完全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顿时也是面色一变。
然后,赵俊臣撒腿就走,直接躲到了远处,还让宋大禾挡在自己面前。
刀枪无眼!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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