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理寺的审案大堂内,差役分列两旁,大理寺少卿秦怀远、刑部侍郎闫鹏飞、以及督察御史刘诠安三人,则并列坐在正中央主位之上。

而吕顺德等涉案的工、户两部官员,此时正神色变幻不定的站在大堂之下,等候主审官们的审问。

三位主审官出现之后,先是相互推让了一番,最终由官阶最高的刑部侍郎闫鹏飞坐在最中央的位置,以示此案的审判一切都以闫鹏飞为主。

闫鹏飞在刑部的外号是“断案如神活阎王”,人的名字或许会错,但外号绝不会错,闫鹏飞在刑部的威名、以及审案的风格,由此可见一斑。

据传,当今之世,没有闫鹏飞断不了的案子,而闫鹏飞的断案风格也很直接——“招了就结案,不招则大刑伺候,直到招了为止!”

而且,闫鹏飞此人还最是“公正”,审案时无论犯人们的身份是官是民,无论犯人们的出身是富是贵,该用刑的时候,都会用刑,绝不手软!——至于“刑不上士大夫”这种规矩?闫鹏飞从不在乎!

经常有人说,最适合闫鹏飞的衙门不是刑部,而是锦衣卫!

如此一来,闫鹏飞自然是饱受争议,经常有御史弹劾他是一名酷吏,然而闫鹏飞仗着有黄有容的庇护,所以这些弹劾也总会不了了之!

人的名、树的影,吕顺德等人平日里与闫鹏飞同朝为官,还不觉得如何,但如今他们成为了阶下之囚,而闫鹏飞则成为了主审官,身份转变之下,顿时觉得平日里看上去“也不过如此”的闫鹏飞,此时竟是如此的威严阴森,再想起闫鹏飞平日里的名声,不少人在心中慌乱之下,竟是身体颤抖起来!

…………

“各位大人。”开堂之后,闫鹏飞面无表情,缓缓说道:“各位应该也听说了,早朝之上,陛下命秦少卿、刘御史与本官三人,一同审理你们的案子,而且陛下给的时间不多,要求务必在殿试之前结案。陛下的旨意,自然是不能违背的,所以还希望各位大人能配合一下,否则……”

说到这里,闫鹏飞冷冷一笑,补充道:“……就休怪本官不顾及往日的同僚情谊了!”

随着闫鹏飞的话声落下,堂下的一众工、户两部官员,有不少人的身体随之一抖!

主位之上,既然闫鹏飞扮了白脸,刘诠安就很默契的扮起了红脸。

只见刘诠安的神色宽和,温声说道:“各位大人,闫侍郎一向就是这种脾气,上了公堂就谁也不认,但也是秉公办事,并非是刻意的针对你们。不过嘛,如今各位的案子,已是证据确凿,有人证也有物证,即使各位死不承认,最终也改变不了任何结果,只会让各位平白受一顿刑狱之苦罢了,到了那个时候,闫侍郎的脾气上来,我怕也劝不住,所以各位大人若是能够早点招供画押,对所有人都有好处,各位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另一边,大理寺少卿秦怀远抬手一挥,就见有大理寺的衙役出列,捧着一摞状纸,并分给了吕顺德等人。

吕顺德等人捧起一看,不由愈加的脸色发白,只见上面写着的全都是淮河水灾一案的确凿罪证,一条条一件件,全都让他们无法反驳。

同时,秦怀远也同样说道:“各位,闫侍郎与刘御史之言,都有道理,事到如今这个地步,各位再怎么抵赖怕也没用,确凿罪证之下,任谁也救不了你们。所以还是认了吧,我们三人能向陛下交差,而各位也能轻松些,或许,陛下看你们态度良好,还会酌情减轻罪行也说不定。”

看到三位主审官或威压、或利诱、或讲理,再看到手上的诸般罪证皆是确凿无误、无法反驳,吕顺德等人相互对视几眼后,神色之间愈加的变幻不定。

他们也知道,事到如今,他们再也抵赖不过了。

而罪证确凿之下,即使赵俊臣也救不了他们。

只是,虽然他们有心供认,但又有些心存胆怯与侥幸,神色变幻之间,所有人依然是犹豫着没有开口。

眼见如此,闫鹏飞冷哼一声,道:“既然各位依然是心存侥幸,那本官也只能得罪了!众衙役听令,杖刑伺候,各位大人平日里身娇肉贵,怕也受不了太多,每人先十仗吧!想来这大棍子落下之后,他们也能看清形势,并清醒一些!”

听到闫鹏飞的命令之后,一众衙役纷纷出列应是。

而吕顺德等人更是面色大变!

“杖刑”,虽然并不是什么严酷至极的刑罚,但在明朝的名气之大,留给众明朝官员们的心理阴影之深,却绝不是其他刑罚可比。

在正德年间,大太监刘瑾就曾用杖刑,于午门外活活仗死了二十三位大臣!

而嘉庆皇帝同时对一百二十四人用杖刑,最终造成了十六人死、七十余人残疾,更是让明朝所有官员闻“杖刑”而变色!

虽然大理寺所用的杖,只是由大荆条制成,削去节目,长三尺五寸,大头径三分二,小头径二分二,并非像廷杖一般是由栗木制成,击人的一端削成槌状,且包有铁皮,铁皮上还有倒勾,一棒击下去,行刑人再顺势一扯,尖利的倒勾就会把受刑人身上的皮肉撕下一大块来。

但即使如此,也远远不是吕顺德等人能轻易承受的。

如今,听闫鹏飞要对他们用“杖刑”,吕顺德等人自然是神色仓惶、心中大惊!并纷纷呼喊、质疑!

“你不过是区区侍郎,凭什么对我们用杖刑?!”

“我们也是朝廷官员,刑不上大夫!”

“如此屈打成招!你以为朝中百官会视而不见吗?”

听到吕顺德等人的质问与反弹,闫鹏飞却依旧冷着一张脸,毫不在意的说道:“你们所说的这些,每天都有御史上折子弹劾本官,但你们见本官在乎过吗?况且,事到如今,只要能够在时限内奉旨结案,又有谁在乎你们这些贪官有没有受了刑罚?”

闫鹏飞说话间,大理寺的衙役们已是举着棍棒来到吕顺德等人的身旁,眼看就要拖出去棍棒伺候!

想到接下来的杖刑恐怖,一向养尊处优的吕顺德等人又如何还能忍受住心中的惊恐?

也不知从谁开始,吕顺德等人再也不敢心存侥幸与犹豫,纷纷呼喊道:“不、不要用刑!我们招了”

“淮河水灾是因为我们挪用了修缮堤坝的银两,是我们干的!别用刑!”

“我们招了!我们招了!”

最了解小人的永远是另一个小人。

正如蒋谦所说,像是吕顺德这些人,一向生活优容,又最是贪生怕死,等到了审案的时候,别说用刑了,只要把刑具摆出来稍稍吓唬一下,这些人的嘴巴就不敢再那么严实了!

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而看到工、户两部官员终于供认不讳,闫鹏飞不由得意的笑了,但眼神却愈加的阴鸷。

如今,随着吕顺德等人的招供认罪,这次的审案,也算是基本完结了。

但作为此案的主审官,闫鹏飞的目标,却不仅仅只是让吕顺德等人招供认罪!

借着这次机会,把赵俊臣也牵连进来,才是闫鹏飞的最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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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工、户两部的犯案官员,再也不敢心存侥幸,对各自的罪行供认不讳,案件的审问进展顺利。

不过,在不断的追问与确认之后,闫鹏飞与刘诠安却是眉头微皱!

通过审问,两人身为黄有容的门人,却郁闷的发现,淮河水灾的案子,正如他们之前所收集到的情报一般,果真只是工、户两部的一些中层官员私自行事,与赵俊臣并无关系!

也就是说,想把这个案子牵扯到赵俊臣身上,已是不可能了!

若是就此结案,最终也只能治赵俊臣一个不痛不痒的“疏于职守”、“用人不当”的罪名。

到那个时候,也不过是吏部记过一次、德庆皇帝再半真半假的训斥几句、然后罚俸一年半载罢了。

不过,闫鹏飞与刘诠安也不失望,像是赵俊臣这样名满天下的大贪官,即使这个案子与他扯不上关系,也总有别的案子能牵连到他身上!

而吕顺德等人身为户部的郎中与员外郎,是户部的中层官员,一向为赵俊臣跑腿办事,赵俊臣的许多龌龊事情,也根本绕不开他们!

如今吕顺德等人已然成为了阶下囚,那些涉及赵俊臣的事情,只要想查,就能查到!

所以,闫鹏飞与刘诠安如今要做的事情,就是继续挖掘出一些与赵俊臣有关的案子罢了!

…………

于是,等到吕顺德等人苦着一张脸画押认罪之后,虽然案件已结,但闫鹏飞并没有宣布退堂。

“本来,在你们画押认罪之后,这个案子也就算是完结了。”闫鹏飞看着堂下的吕顺德等人,缓缓说道:“然而本官身为此案的主审官,又是刑部侍郎,食君之禄就要忠君之事!却不能就这般敷衍了事!你们这些人,既然敢犯下这么大的案子,本官很难相信你们这是初犯,并再没有其他的罪行,正所谓惩恶务尽,说不得还要继续深究一番,也好为陛下分忧!”

听闫鹏飞这么说,一旁的督察御史刘诠安,也是微笑着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而另一旁的大理寺少卿秦怀远,却是面色一变,显然已是想明白了闫鹏飞与刘诠安的心思。只是,看到闫鹏飞与刘诠安两人完全是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秦怀远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反对劝阻,只是在接下来的审案过程中再也没有开口发言,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至于堂下的吕顺德等人,听到闫鹏飞的这一句话后,却是纷纷色变!

他们很清楚,“淮河水灾案”已是罪证确凿,由不得他们抵赖,若是继续死撑,只会遭受皮肉之苦,更何况他们还有赵俊臣的暗中照拂,即使定了罪,他们这些人也不过是贬官流放的惩罚!

所以,在审案过程中,面对三位主审官的审问,他们只是稍稍犹豫后,就在“杖刑”的威胁下供认不讳了。

然而,若是再牵扯出别的案子,他们的罪行只会越来越大,到了那时候连赵俊臣也要受到牵连,更别说是暗中照拂他们了!

如此一来,吕顺德等人自然有所反弹!

吕顺德当先出列,指责道:“你们身为主审官,又是朝廷大员,岂能食言而肥?刚才明明已是说了只要我等画押认罪,这次的案件也就算是完结了,怎么如今又出尔反尔?更何况,这次的淮河水灾案,确实是我们的初犯,除此之外我们也再没有其他罪行,你们问也没用!大不了我们受一顿皮肉之苦,总好过受你们冤枉!”

随着吕顺德的指责,他周围的一众工、户两部官员,亦是纷纷呼应。

闫鹏飞冷笑一声,说道:“本官身为朝廷大员,又岂会说话不算话?淮河水灾的案子如今的确是完结了,但本官现在问的是其他的案子!”

“你有何凭证,说我们还犯有其他的罪行?这般无中生有,我们不服!”这一次抗议的,却是一位工部的员外郎。

闫鹏飞身为刑部侍郎,办案经验丰富,这个时候应该从哪里下手,自然清楚!

只见闫鹏飞面无表情,只是拿出了吕顺德等人的供词,看了两眼后,缓缓说道:“凭证?审案的时候,总是拔起萝卜连着泥,事到如今这般地步,你们真以为本官会找不到凭证?”

说到这里,闫鹏飞的笑容更冷,挥了挥手中的供词,继续说道:“按照你们的这份供词,在去年的淮河水灾案中,共贪墨了朝廷八万七千两白银,也就是说,每个人只是分了三千到五千两银子不等。然而,依本官猜测,各位的家财,恐怕绝不仅仅只是多了三五千两这么简单吧?”

另一边,刘诠安也笑眯眯的说道:“如今,我等身为本案的主审官,又在各位已是认罪的情况下,有权查抄各位的家产、并追回被贪墨的赃银,所以各位的家产究竟有多少,只要我们有心,很快就能查清楚了,到了那个时候,各位家中大量来历不明的银子,就是我们三人继续查案的凭证!然而,我们三人与各位毕竟是同僚一场,却是不忍心在各位落难的时候,再去惊扰各位的家人啊!”

听到闫鹏飞与刘诠安的话后,吕顺德等人的面色不由又是一变。

而刘诠安则接着说道:“不过,若是各位能坦白交代自己的其余罪行,那么我们也就不必再兴师动众的去查抄各位的家产,到时候只要把贪赃的数目查清楚了,再让各位往家里传个口信,把赃银交出来也就行了,也能让各位的家人少了一番惊扰。否则,去抄家的衙役们粗手粗脚,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各位在这个时候还想要硬顶,却也要先为家里人着想想啊。”

闫鹏飞突然不怀好意的一笑,冲着户部的一位郎中,表情看似关怀实则阴狠,阴森森的说道:“是啊,尤其是户部郎中张大人,听说你府中连生了三个女儿之后,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小儿子,正在襁褓之中,若是在抄家的时候,家里人心慌意乱之下,把你的小儿子摔了一下,那你可就要绝后了!”

本来,大理寺少卿秦怀远已是打定了主意不再说话,但听到闫鹏飞如此明显的威胁,还是忍不住轻咳一声,低声道:“闫侍郎,我等是陛下钦定的主审官,还望慎言慎行。”

对于秦怀远,闫鹏飞很是客气,展颜一笑后,说道:“本官随口一说罢了,秦少卿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闫鹏飞虽然表示自己只是随口一说,但吕顺德等人却不敢真信。

事到如今,他们已是被闫鹏飞、刘诠安二人逼到了墙角,却再也没了抵赖的资本!

…………

利刃悬于颈,却不知何时落下,这时候的利刃往往才是最有威胁、并最让人害怕的。

若是利刃真的落下,正所谓“早死早安心”,却反倒不用那么担心受怕了。

人们在失去所有之后,只会“破罐子破摔”,但若是在还尚未失去的时候,却只会想尽一切办法保全。

如今,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正是利用人们的这种心理,来逼迫吕顺德等人坦白交代!

——我可以向你们用刑,我也可以查抄你们的家产,我甚至还可以在抄家的时候动些手脚让你们的家人受到伤害!

这些手段我随时都可以用,但我还不打算用它们,一切就看你们的选择了!

如此的手段之下,吕顺德等人或是为了保全家人、或是为了免受皮肉之苦,已是再无抵抗之力,在闫鹏飞与刘诠安的追问下,把各自的原本还打算隐瞒的其余罪行,也大都供了出来!

其中,有不少罪行,在闫鹏飞的提示与暗示下,终于还是与赵俊臣牵扯上了关系!

如此一来,闫鹏飞与刘诠安的最终目的,也终于实现了!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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