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再次升起。
王楚斌终于移动了信天翁十七号,向东飞了一千公里,找到了一条秘密的燃料输送管线。他感觉这一路更象跳和爬,因为信天翁十七号从来没敢正式升空。黑肚皮说这样可以避免被太空雷达网追踪。
从燃料管线里零敲碎打地偷足了燃料,信天翁十七号躲躲闪闪地折向东北,终于在白日再次西沉的时候,带着王楚斌和黑肚皮飞到了垃圾星的另一面。
趁着巡狩人巡逻的间隙,信天翁十七号钻入了一道可以算作山脉的土丘,藏身在一堆大垃圾堆下——即便在垃圾星的这一面,也到处堆积着人类的废弃物。
剩下的三十公里山路只能徒步走过去。王楚斌轻装简行,只带上黑肚皮和步枪,还有足够的饮水,在起起伏伏的丘陵间跋涉了六个多小时。
可能是这里的地表含水较多,地面上植被变得丰富起来,带刺的灌木,大大小小的仙人掌,仙人球点缀着被阳光染成铁红的山峦。
又爬上一道山岗,远远地看到高耸入云的飞船起降台,他的脸上不禁冒出一丝兴奋,
歪头吸了一口水,加快步伐,向人间奔去。
一阵犬吠从山坳那边传来,他差点跟着喊了一嗓子。
野外生存法则:迷路后,听到狗叫一定要高喊,遍于救援者确定你的方位。
而这绝对是真正的狗叫,不是变异生物。
就在王楚斌出神间,一只毛色斑杂的大狗突然从侧面窜了出来,冲着他呲出尖利的细牙。他扬起来表示友好的手立刻探向右肩,把K98摘了下来。
大狗留着口涎,嘴里发出嘶声,很像看家护院的杜宾犬,但胸部格外宽厚。可怕的是那双眼睛。混浊不堪却带着一股邪气。和王楚斌对狗眼的印象完全不同。
坡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大狗转了转耳朵,又看了看他,显然是确定这个家伙不好相与,于是转头跑下了山。
王楚斌警惕地爬上了山岗,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眼珠子差点把护罩顶开。
几十只大型犬围着七八个衣衫怪异的年轻人和一辆破旧的皮卡车。一个女孩的裤子被扯开,另一条大狗飞身一纵,扑了上去。
“砰!”随着K98的闷响,一条大狗无声地倒在了车轮下。
“砰!”又是一枪,车后一只正围着什么撕咬的大狗也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其他众狗抬起头,狂吠着,居然不逃。
王楚斌已经走下山岗,抬手又是一枪,众狗看到又一个同伴倒地,才四散逃开,现出沙石地上瘫着的三条死狗,和一具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那几个年轻人看着他,神情有些紧张。
他们多数还都是半大孩子,脸色苍白,颧骨上露出潮红。都没有戴头盔,有几个带着氧气口罩一样的东西。
王楚斌把枪背上肩,摘下头盔,友好地点了点头。
“哇,帅哥。”那个裤子被扯开的女孩率先叫了出来,搞得他有点脸红,想立刻带上头盔,又有点不好意思。
“请问J生存区怎么进?”他问那个女孩。
“J生存区?”那女孩一脸茫然。
他指了指远处的飞船起降台。
“那是无法无天市,帅哥你从哪里来?”另一个头发理得贴着头皮的女孩翻了翻眼睛,假睫毛又黑又粗,黑眼圈不知道是画上的,还是没睡好。
“那是枪么?”一个男孩凑过来,递上一棵香烟。
“谢谢,不会。”王楚斌友好地摆了摆手。还是把头盔带上了。毕竟他没必要为了对几个陌生人礼貌,冒着吸入225Rn的危险。
“哪里搞来的?”那男孩伸手去抓K98,被他一侧身挡住了。
“捡的。”他很实在地答道。
垃圾星上很多被报废的武器,各个年代的都有。
吉普车座位上的一个年轻男子扫了王楚斌一眼,眼神让他想到刚才那条大狗。那年轻人用破裂的嗓音对着同伴嚷:“把死狗抬上来,还有小祥。”
小祥看来是地上那句残破不堪的尸体。几个年轻人似乎神经很大条,连女孩子搬着尸体时脸上都没有特殊的表情,更别提王楚斌以为会看到的眼泪。
“帅哥,一起走吧。”那个裤子破了的女孩子对王楚斌抛了个媚眼。
王楚斌摇了摇头。
这几个孩子看着有点不地道。
皮卡车的点火装置响了一阵,终于发动了,一股黑烟夹着爆鸣声,从排气管喷了出来。王楚斌向侧面闪了几步。
那女孩子爬上了车的时候一抬腿,露出了两瓣半圆。听到后面的一声口哨声,她回过头来,似乎很得意。
王楚斌暗自庆幸有头盔挡着脸,伸手入怀,粗暴地关上了黑肚皮的开关。
拉泽什么时候教会它这些?
皮卡车向前跑了一段,在一个山包后向右转了过去,没有开向远处的J生存区。
从这里到J区还有几公里,出了前面的小山包,就都是开阔地。硬实的沙土地因为长期缺水,板结在一起,只有细微的沙粒随风扬起,滚动,漫向光线开始变弱的太阳,模糊了远处灰白色生存区的轮廓。
他不敢走太快。
那群面目狰狞大狗远远地跟在后面,狗视耽耽地看着这个强悍的男人。
一辆黑色全封闭的越野车突然从远处转了出来,向这边开来。车速并不是很快,也没有刚才那辆吉普车的爆鸣声。
等这辆越野车快开到小山包的时候,他站到路边,习惯性地抬手对车示意。
黑色越野车没有减速,从他身边开了过去。司机是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副座上似乎是个女人。
“帅哥,作爱么?”头顶传来女孩子的叫声。
他循着声音一回头,立刻转回了脸。
几十步外山包上有几块大岩石,刚才的那两个女孩子岔着腿站在石头上,对他招手。
什么都没穿。
这都什么人啊?
不对头!
他立刻向左扑了出去。
扑!
右肩一疼,他摔倒在地,K98甩了出去。他咬牙忍住疼,一骨碌坐了起来,用左手抄起了步枪,对着山包上就是一枪。
那个吉普车司机从大岩石上一头栽了下来,手里的金属弩弓翻了个身,躺在半坡。
右肩火辣辣的剧痛,热乎乎的液体浸入了后背,右胳膊则完全没有感觉,王楚斌用双膝和脚别住步枪,左手拉了一下枪栓,把最后一颗子弹推上膛。
那几个男女吼叫着绕下了山包,向这边冲了下来。那两个女孩子冲在最前面,仍然光着下身,手里挥舞着雪亮的匕首。山包上还剩一个家伙,跳下大岩石,拾起了弩弓,踏在地上装弩。
背后传来了狗群的狂吠,向这边扑来。
王楚斌怒极,一把掀掉头盔,右膝跪地,用左膝支住端着步枪的左手,瞄向装弩的家伙。
必须打坏那个弩弓!
一个修长的身影突然在瞄准镜闪现。
长发飘扬。
他只来得及把枪口一抬,子弹擦着那个身影的头顶飞了过去。
嘿!
他一咧嘴,顾不得多想,把步枪放下,伸手拔出了颈刀。一咬牙站了起来,双腿微曲,两眼虚视前方,脑海中凝聚起那团火焰。
人到杀人,狗来杀狗!
“撕拉”一声,跑在最前面的大狗呜咽一声,瘫在了地上,横着身体滑动到了他的脚前。
又是“撕拉”“撕拉”几声,几条大狗瘫倒在地,剩下的狗夹着尾巴四散逃开。横刀护胸的王楚斌惊奇地看到,正向自己冲过来的那几个家伙突然变得满脸惊恐,转身就跑。
他一回身,看到一张他这辈子所见过的最狰狞的脸。
那个司机熟练地把高能电击枪插入腰间,对着他呲牙一笑,横贯脸部的两条大伤疤在阳光下泛着非人的光。
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女子从山坡上快步走了下来。
看到两人没有恶意,王楚斌垂下了执刀的手。
就算他们有恶意,自己也无法抵挡。
“谢谢。”他艰难地对那个恶汉点了点头,肩膀疼得钻心,头开始发晕。
“慢慢坐下,我去拿药。”那恶汉声音倒是浑厚有力,和丑陋的面相很不相配。
那年轻女子把王楚斌的头盔拾起来,示意他戴上。
大汉把越野车开了过来,手里抓着一个急救包。
“忍着点。”年轻女子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王楚斌身后传来,语气坚定,却带着一丝关切。
不知道她干了什么,王楚斌感到似有一股气流冲入锁骨,右肩失去了痛感,然后听到剪刀剪开衣料的声音。有尖锐的刃在背上刺划了几下,切开了肌肤。大汉抓住他的双肩,那根弩箭猛地被拽了出去。右肩很快被包扎得严严实实。
“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子转到王楚斌身前问道,饱满的嘴唇看起来很有质感,眼角略有些上挑。
“王楚斌。”
那女子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清,伸出的手僵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头盔的面罩,似乎要看清他的眼睛。
“王楚斌。三横一竖的王,清楚的楚,文武斌。”他挣扎了一下,伸出了左手。
“对不起。”那女子似乎回过味儿来,冲着他歉然一笑,然后伸出左手跟他握了握。
手指纤细,手掌干燥而温暖,虽然握手的力道很温柔,但是明显能感觉到那双手并不缺乏力量。
“我是卓军红。卓越的卓,军队的军,红颜的红。你叫我军红就好。他是老残,你可以叫他残叔。或者,叫他原来的名字,KenTakakura。”
传说中的火星影帝?
看着老残那恐怖的面庞,王楚斌实在忍不住眨巴了眨巴眼睛。
“先上车吧,明天就好了。”卓军红说完,拿起K98,从车头前绕到了后排,高挑的身材被黑色紧身皮衣裹得曲线毕露。
也不知道她刚才怎么一下子就干掉了那个拿弩的家伙?
老残搀扶着王楚斌坐上了副驾,关好车门,示意他可以摘下头盔。
王楚斌把头盔摘了下来,倒放在膝盖上,把黑肚皮从腰间掏了出来,放在了头盔里。看到老残注视着黑肚皮,他羞涩地笑了一下,不过没解释,眼角扫到后视镜里卓军红的眼睛。
越野车启动很平滑,在平坦的旷野飞驰,很快就追上并超过了那辆冒着黑烟的吉普车。
吉普车赶快闪到了一旁,车上的那几个狗男女等越野车开过去,一起伸出了中指。
后座上的卓军红突然对着老残说:“他是他。你赶快带他办手续,然后回去休息。我把那几个家伙料理一下。”她说完戴上一个头盔,也不等老残减速,直接打开车门就跳了出去。
王楚斌从后视镜里看到赤红的荒漠中,卓军红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右手握着个家伙,等着开过来的吉普车。
老残猛一拐弯,后视镜中是落日刺眼的光芒,其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车子飞一般在平坦的沙地上左冲右撞,躲避着地上时常出现的石块。
王楚斌感觉整个人被按在了座椅上,气都喘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