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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奇怪,在其中一具尸体的旁边,居然出现了一大堆钱,大致有一缗。”

“起火点分为多处,符合旁人纵火的猜测,但是却不为钱财,因此应该不是因为这个而导致的矛盾。”

苏穆皱着眉分析,林简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修远他们的住处,不也是一铢都没丢吗?会不会是一伙人干的?”

林简说完这句,看见小兵正朝着他看,忙呵呵干笑,“这只是我胡乱猜的,修远和伯通,都不可能会与那人有半分瓜葛。”

外室有暂时的沉默,林简看看二人,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有三个起火点,就能证明一定是有人纵火吗?”

那小兵见苏穆没理人,好像在想其他,连忙朝前凑,“是这样,如果是意外起火的话,应该是火堆引燃了旁边的秸秆,因此起火点应该只有一个。”

“不对。”

两人正说着,苏穆却急急插了一句,林简正想象当时的那种情景,却看见小兵退后一步,似乎还把袖口攥得紧了些。

“大人,有什么不对。”

“虽然可以从起火点判定为是有旁人纵火,但浓烟很大,屋内的人总归不会完全没有察觉。但是他们至死都没有离开,说明根本没有办法逃出去。可能是被人下药算计,也可能是其他的原因。但可以大致判断火势很大,并且迅速蔓延。”

“但是那人突然得了一笔钱,如果是附近的人因此而害人,那么不会在点火之前还不拿走钱财的道理。”

“关键是那笔钱的来历本就古怪,偏偏还没有说清楚,人便正巧没了,也偏偏可能就是书院案的关键。假使那些都是巧合的话,也未免太过于牵强。”

苏穆说得越多,那小兵的神色便愈发的惶恐,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最后苏穆直直盯着他看,“事关重大,知情不报的后果你要承担吗?”

兵士是大理寺派来的,苏穆外派查案的机会并不少,但是与这队人确实不甚熟。

眼下他言辞令色,那小兵先是低头,随后“咚”的一声便跪倒在地了。

“事关重大,小人不敢乱说。”

“那便不必说了,我再去那里跑一趟,如果了解到其他情况,唯你是问。”

苏穆这次倒像是不急了,那小兵却哭丧着脸从袖口翻出东西摆在书案上,黑漆漆的几个小条,像是被烧坏的木条,也没什么特别的。

“这是什么?”

林简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是关键证物?”

苏穆伸手在上面拨了拨,指上登时便染了黑色,他总觉得这个味道有些熟悉。

“回大人,这是松明,乃是军中夜行时所用的木料。”

“因为可能涉及到军中,所以这便是你隐瞒不报的理由?”

原是山松劈成细条所制,他之前总用松木香,觉得熟悉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涉及军中……苏穆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可能语气也就跟着不善。总之那小兵把头压得低低的,半响没有说话。

期间林简忍不住咳了声,苏穆起身去倒水,气氛才稍稍活跃了些。

那小兵眼睛乱飘,飘到书案上,才如蒙大赦,指了指那个信封。

“小人差点给忘了,仵作已经检验完尸体,结果都写在信里了。”

“咳。”

林简含着水,差点给呛到。

那小兵很快出门,苏穆去拆信。林简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忍不住凑上来。

“人已经烧成那样了,仵作那里还有什么办法吗?”

吴人张举在任句章县令时,有妇人谋杀夫君,不想承担罪责便纵火试图掩盖罪证。张举在查明之后妇人还要狡辩。为求妇人甘心认罪,他便命人架起一活一死两只猪在火上炙烤。活猪的口中有灰,但死猪的口中却很干净。

苏穆把这个故事说了,林简给惊得连嘴巴都忘了闭住。

“你是说如果他们是生前被人烧死的话,被浓烟呛住迫于呼吸,所以口中会留下灰。如果是死后点火的话,嘴里便一点灰都没有了,对吧。”

“嗯,是这样。”苏穆答了话便拿起那封信,“答案就在里面,我们不妨打赌试试。”

“打什么赌?”

林简的眼珠子都快粘到信封上去了,对于博戏也早已兴致缺缺。

“如果他们口中有灰的话算我赢,假使他们口中没灰的话,算你输。赌注是在家的这段时间必须要听我的。”

苏穆压着信纸的边沿气定神闲。

“嗯嗯嗯,好。”林简小鸡啄米般点头,根本不知道自己跳进了一个如何的大坑里。

书信打开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林简伸长了脖子看,苏穆却把胳膊一扬,纸片便也跟着扬了上去。

苏穆扬得越高,林简便越朝着那边探去。两人本都是坐在书案一侧的,紧接着一个不稳,林简便感觉自己离地越来越近。

“咚”的一声,鼻子也传来痛感,林简摸摸撞痛的地方,立刻便看见了一片深蓝色。

……这是苏穆今天所穿的袍子,那么……林简这才明白刚才那一磕,他直直倒在对方怀中,还是如同小孩儿一般俯趴的姿势。

这真是把脸都丢到大门外去了,林简红着脸往起爬,奈何没有半分力气。

苏穆一本正经地把人扶起来,嘴角的笑也登时掩回去,“你现在体虚,要小心些。”

“还不是因为你故意使绊子?”

林简气哼哼坐直,抢了书信放在桌案上,眼睛却忍不住往过飘。

“三位死者口中均有灰,大火应在他们生前。”

一字一顿念出来之后,林简觉得原本的羞怯给褪得干干净净,也觉得周身一阵发冷。

他原本还抱有一丝希冀,可是眼下……

林简堪堪偏过头去,金豆便接连砸到手背上。

病中忌悲,尤其是林简又是咳嗽又是呕吐的,心境本就应该保持平稳。

泪珠子在手背上化成一滩水,苏穆没敢说什么,赶紧给人擦了。

晚饭是襄芜送进来的,看见林简的眼下还带着粉色,忙朝苏穆那边瞥了一眼。

这一眼虽然不至于多凶,但是多少带着警告意味。

苏穆轻轻摇头,襄芜便也不敢再问。

食盒一掀开,带来满室的香气,然而林简只顾着去捂口鼻。

“公子这个样子,被人看见确实会生出些误会。”

襄芜赶紧把东西往外挪,脸上的笑意却是明晃晃的挪噎。林简有气无力地瞪了她一眼,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

红枣粥、鸽子汤、青豆虾仁还有一蛊不知名黑乎乎的汤药。

林简躲到屏风那侧直翻白眼,“就这样被舅母误会了真的好吗?”

“襄芜只是说你呕疾严重,不便见客,别的并没有多说。”

苏穆无辜摊手,撇得那叫一个一干二净。

经此一闹,林简便也没有像方才那样郁郁。

至于晚饭,自然是襄芜又煮了些小米粥端进来。

那些大补之物苏穆一口没动,为了避免病人心里不平衡,也跟着只喝了一碗粥。

“那奴婢先告退了,公子有什么事不便的话,奴婢可以回林府一趟。”

走之前,襄芜还是留了这句,显然是坚持认为自家小公子是给欺负了。

林简也懒得反驳,挥挥手让人走了。

襄芜走到门口,又突然折返回来,当着苏穆的面往林简这边凑,“奴婢最近发现襄灵那丫头好像与之前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林简托腮看她,对这件事情有些兴致缺缺。

“仔细说又没什么,襄灵在认字,比照着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认真。”襄芜顺势在书案这边对着照做,临跑出去之前还忙加了一句,“对了,那姑娘脸皮薄得很,公子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好了。”

襄灵愿意练字也没有什么不好,总不能一辈子都在苏府里,届时保不齐还能指个好人家。

林简想过了就罢,草草洗漱完就爬了床。

早上是突然被惊醒的,一天又接连折腾。好在许是因为米粥的缘故,腹中倒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

约莫躺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林简便有些犯困。

然而被扯里衣这种事情还是能立刻便觉察的。

“明日还要查案现在别折腾了行吗?”说到一半林简差点咬了嘴,连忙改口,“你要做什么?”

他定是因为生病才这么后知后觉……刚才的话从口中说出来,怎么听都带着暧昧。

“阿简半个时辰前刚许的诺,怎么眼下就忘光了?”

苏穆继续扒人衣物,林简呆呆给他扒,等反应过来发现上身已是光·溜·溜的了。

“如果他们口中有灰的话算我赢,假使他们口中没灰的话,算你输。赌注是在家的这段时间必须要听我的。”

林简拉住被角往里滚,苏穆却已经把旧话重提过一遍。

“对啊,有灰的话算你赢,没灰的话算我……”说到这里,林简的脸登时变色,“苏澄泓你实在欺人太甚。”

“既然是赌约,你本该自己留心。”

苏大人不为所动,面不改色把手朝被窝里伸,林简挣了一下大叫,却也发现对方的手也只是放在他背上而已,正是下午艾灸过的部位。

……

哦,原来只是巩固一下治病的成果。

林简的脸红了一圈,窝在原处不动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午已经按压过的缘故,总之眼下却觉得格外敏感。林简每次想要喊停,苏穆都能照搬那个赌约出来。

试过几次之后,林简也索性放弃了挣扎,迷瞪着眼睛,试图把白日里的事情都捋过一遍。

死者的口中有灰,判定为生前被人烧死。假使小女孩儿没有自救能力,而其父正好犯病因此意识不清,但是尸体却有三具,那么另外一人呢?也没有任何一丝自救能力吗?

起火点有三处,现场留有助燃的松明和一缗钱,这些点连起来,证明这绝不是一起普通的火灾。

而死的那人,却极有可能是安安所看见的那个?

那么……会是凶手蓄谋已久的灭口吗?

这些珠子似乎已经连成了一条线,但却不知会通往何方?

林简觉得脑袋里被灌了满满的浆糊,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力气了。

掀开被子看看,按压的地方透着深红,就像是雪地上落了梅花瓣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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