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染闻言,浑身徒然一震,又被脚上的疼痛刺的差点站不稳。
她对上宋怀瑾刀子般的目光,紧了紧手中的匕首,妄图获得一点点虚无的安全感。
这些年来,她终于明白,宋怀瑾为何能走到今日,那种被逼到穷途末路也似乎掌握全局的自信,她始终是没有。
天窗缝里透过来的凉风簌簌的撩起她被汗浸透的衣衫,白素染不自觉打了个寒战,连带着发烧的大脑也跟着冷静下来
——她在做什么?倘若宋怀瑾死了,城破之后谁又能活下去?
“来啊,动手啊!”她犹豫的空档,宋怀瑾身上终于恢复了些力气,她缓缓直起身子抬手攥紧白素染持刀的手腕,生生将刀锋对准了自己:
“你不是想杀我吗?来啊,动手啊!”
白素染手腕被攥得生疼,持刀的手疯狂的抖着,匕首“咣当”落地,似乎在她和这个唯一疼她的姐姐之间永远划上了一道深渊。
她忽然有些后怕,努力抽回自己的手,整个身子虚脱的砸在地上,低头握住宋怀瑾的脚腕,说话间,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姐姐,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对不起”
一滴滴清泪点点落地,却比刚刚的血更戳人心,那泪水仿佛化成了无数把刀插在宋怀瑾心口,伤口之深,似乎永远无法愈合。
宋怀瑾闭上眼睛,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才勉强开口:“你又想做什么?”
“姐姐姐姐,我的脚好痛,我不想做个废人,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我们好歹姐妹一场,你忍心看着我废了一条腿吗?姐姐!”
宋怀瑾的双手忽然扣紧——
她忍心吗?忍心让这个自小跟着她同甘共苦的妹妹就此变成废人吗?
她忍心吗?忍心给自己留下一个自己最不舍得杀的敌人,随时给自己致命一击吗?
最终,宗怀瑾还是俯下身子,“撕拉”一声扯开了自己的衣衫,好好的绑在了白素染脚踝上,吩咐道:
“我这里什么药都没有,你再出去找个大夫看看吧。”
“谢谢,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白素染慌忙道谢,一缕乱发随着磕头脱离了鎏金步摇的掌控,挡在被泪痕浇花的脸上,显得格外狼狈。
宋怀瑾别过头,刚想坐回自己的老鼠洞旁,就听外面牢头的声音响起:
“城主,什么事让您来这种脏地方?您吩咐小的一声不就好了吗?诶,城主”
果然,下一刻,纪婉月便推门而入,那张精致的脸上满是倦色,她扫了一眼倒地不起的白素染,大约猜到刚刚发生了什么,更加头疼。
这白素染能不能不在关键时候添乱?
她除了混淆是非还会做什么?
纪婉月几步没理会她,几步来到宋怀瑾面前,直到看见宋怀瑾那双永远清明的眼睛,她暴戾的情绪才终于安抚下来。
她热络的执起宋怀瑾的手:
“怀瑾,你得帮我,三皇子和五皇子他们在两个方向把扬州城围住了,断绝了城里城外所有供给,这样下去,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什么?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牢头一听,肥胖的身子当即软了下去,整个人摊在地上,双腿不住的打哆嗦。
他依然希冀的看着纪婉月,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这这这,咱们扬州城前几日刚刚独立,城破了咱们可就全完了!”
这可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等死吗?
对了,宋怀瑾!
牢头向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十分庆幸自己刚开始没动宋怀瑾,不然这个时候还能靠谁?
他怀着一丝希望向宋怀瑾扣手,迫不及待的询问:“那个,怀瑾怀瑾先生,您可有几分把握能保住城池啊?!”
“保住城池?”宋怀瑾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这位牢头,你天真也要有个底线,我宋怀瑾是人,不是他娘的神,扬州现在就是一座四面楚歌的孤城,我能怎么办?找共工把它凭空抬走吗?!”
“那那就只能等死了?”牢头万念俱灰的喃喃出声,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纪婉月唇角弯了弯,似乎想扯出一个笑脸,最终还是失败了,她眼中褪去了光芒,心如死灰的问:
“那,现在还能怎么办?”
宋怀瑾知道她留自己一命的原因,也不便在这儿矫情,只道:
“把白素染抬出去吧,我要沐浴更衣,还想吃顿好的。”
“好,没问题。”纪婉月立刻吩咐下去,不一会儿宋怀瑾就被带离了牢房。
众人路过外间时,跟独眼龙一个牢房的犯人正在打盹,看见宋怀瑾的那一刻骤然精神起来,比一壶烈酒灌下去还要醍醐灌顶。
他立刻拍醒了身边的独眼龙,激动道:
“诶诶诶,我没看错吧,那个是不是你主子?前几天进去那个,叫什么宋怀瑾的?”
独眼龙一个激灵,当即清醒过来,立刻上前两步趴住栏杆:“是啊,真的是怀瑾!”
“我去,她真的又出来了,还是新城主亲自迎出来的!”
独眼龙挑眉,满心骄傲的看着他们一脸“你们这群土鳖,我说什么来着,看我的怀瑾多棒”的表情。
“那个宋怀瑾!嗯哼怀瑾先生。”一个囚犯率先反应过来,隔着栅栏大喊:
“你是不是答应过要放我们出去?!”
闻言,宋怀瑾步子一顿,对纪婉月道:
“是了,你把他们放出来,然后编入独眼龙的军营,我自有妙用。”
“好。”心力交瘁了半月,纪婉月的脑子完全就是一团浆糊,宋怀瑾说什么都乖乖照做。
囚犯们欢欣雀跃,纷纷跪下磕头谢恩。
宋怀瑾转身道:“大家不必激动,接下来的几日卖力气些替我干几天活就行。”
“誓死追随怀瑾先生!誓死追随怀瑾先生!”
一声盖过一声的高呼中,纪婉月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微微露出担忧的神色,轻轻扯了扯宋怀瑾的袖子:
“怀瑾,这些可都是原来城中的死囚,你确定要放他们出来?”
“绝处逢生,才有面对下一个绝境的勇气。”宋怀瑾轻答了一句,率先迈步出门。
几日不见阳光,她还有些微微的不适应,伸手遮了片刻才勉强睁开眼睛:“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啊!”
“我去让人给你准备沐浴和饭食。”
纪婉月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城破的恐惧快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一刻也不想等待。
“再让人准备好纸笔,我去给他们分别写两封书信。”
宋怀瑾的话,终于让纪婉月在一片混沌中看到了一丝希望,立刻应下来,手忙脚乱的吩咐下人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