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而不得,得而不爱,不爱而得,世间造化弄人莫过于此。

檀苡常说,乔洵是我命中一劫。

我本以为,一切都会按部就班有条不紊,沿着正常的轨迹发展下去。可是,我忘了,这个世界从来没有预设过导航路线。

我们的分离,有些刻骨铭心,又有些猝不及防。我的问题,最后是老天替我做了一个残忍的决断。

乔洵死了。

乔洵确实死了,死在我还不确定对他是一种什么感情前;死在,我们两人相遇第二年,那个草长莺飞的春天。

我曾不止一次地想,是不是我已经得到的太多了,是不是我不应该对乔洵有哪怕是一点点的贪心。都说人的大脑有自我保护功能,在受到剧烈刺激后会潜意识地尘封一段记忆。可于我,我想不起与乔洵相处的、哪怕是最简单的岁月静好时光。记忆留给我的关于乔洵的片段,偏偏只余相遇与别离。这算是一种保护么?这算是什么保护?我问檀苡。檀苡告诉我,越是美好的事情,回忆起来越会令人痛苦。一个人,一碗极苦的中药,若是一直喝至尽,最后反而会因麻木而感受不到苦涩。喝中药,感觉最苦的时候,却是刚喝完,将蜜糖放入口中时。一点点甜,唤醒的却是全部味蕾对于苦涩的感觉。与其这样,倒不如一直苦着麻木下去。麻木的尽头,方是无感,方是遗忘,方是痊愈。

可是,现在的我,只记得自己好像对一个人怀有一种不一样的情愫,他叫乔洵。

乔洵死了,死于一种免疫系统疾病,又或者说恰好是一种病毒激发了这个沉睡中的死神。这种病毒对正常人并没什么严重危害,但是,我们都不知道的是,乔洵他有一种特殊的基因缺陷,他的免疫系统不能识别这类表面抗原,亦不能产生相对应的抗体去中和这种病毒。而偏偏是他,偏偏是这种病毒,偏偏是他感染了这种病毒。于是,病毒入侵正常免疫细胞,免疫细胞一个接一个裂解死亡,从而引发了其它更加严重的感染。一系列连锁反应,一轮接一轮细菌病毒的感染,抗生素与干扰素早已药石无力。我曾恳求Friedmann,让他帮忙,以这个疾病的稀有性及特殊的研究价值为由动员这个领域的顶尖专家一起参与研究攻关,也曾努力去解析这种病毒外壳可供识别的蛋白分子,去修饰乔洵免疫细胞表面的糖蛋白,企图让乔洵的免疫细胞能够识别阻止这种病毒的进攻。

但是上天给我们的时间太少了,只过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乔洵的免疫系统就彻底崩溃了。

发病后,乔洵拒绝呆在无菌仓里。乔洵跟我说,阿楚,我本来就是一个多余的人了,我与天意抗争了那么久,现在的我,只想顺从天意,不想做无谓的挣扎了。

免疫,病毒,上天仿佛跟我开了个无比大的玩笑,在我最擅长的领域,杀死我身边最重要的人。

乔洵病了一个冬天。他生命的最后,是一个初春下午。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初春的下午。那时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苍白了,他同我说,阿楚,M国的冬天太冷太阴沉了,我想看看阳光。我用轮椅将他推至窗边,他仿佛长舒了一口气,吃力地转头对我说,阿楚,一定不要哭,忘了我,去笑,去爱,去探索,在这个世界里好好活下去。他的脸上似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淡淡的微笑。我小心将头贴在他的肩头,握着他的手,看着外面的阳光一点点淡去,一点点变冷,正如乔洵手心的温度。“乔洵,乔洵。”我叫他,他不应,“太阳都落山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我知道,我的乔洵,那个乐天达观的大男孩,再也,再也不能同我一起回去了。

乔洵的葬礼很简单,从他生病开始,他的父母就没有出现。我甚至感觉,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我的乔洵就回来了。Friedmann看到我整一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魂一般木然,不吃不喝,不哭不笑,不禁连连叹息。他说,Avril,你怕是爱上了Joe。

我,爱上了乔洵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乔洵对我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爱与喜欢不同,“爱”之一字,应是一种承诺,一种相依,一种两心之间的欣赏与默契。此时这个字二分之一的主体已经失去,我们从未说出爱。

我就这样昏昏噩噩地活着,直到葬礼后的第三天,一个陌生中年男子找到了我。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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