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两迟疑道:“殿下青春正盛。怎么”

“好吧。”余歌一扫脸上颓然。厉声道:“在座的。都是跟随我的生死兄弟。我答应了。不再强求你们三日之限期。”

“多谢殿下。”众人大喜。

余歌转口道:“不过。你们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殿下请讲。”

“无论发生什么事。神州一统一定要放在第一位。”余歌的目光穿过帐篷。看在了极远方。道:“中原已经分裂太久了。一统的大业就仰仗诸位了。”

“听殿下令。”

“攻城吧。”

“杀。杀。杀。”

燕京城外。已经硝烟一片。四面八方蹄声如雷。便如山崩海啸一般。以擎天之势。向着燕京城恶狠狠的扑了过去。喊杀声四起。震耳欲聋。

高大的帅旗之下。搭建的帅台之上。有一个白衣男子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陪着余歌。余歌凝视着远方撕杀在一起的敌我两方步兵团。冷如寒冰的声音从她口中吐出:“萧秋狂。你看到了吗。我已经开始了一统的最后一步。”

她这话是对萧秋狂说的。但萧秋狂根本听不见她的话。莫要说她的说话。便是那两军对战。千军万马的嘶喊声。他也丝毫不放在心上。

秦一两压低声音。道:“殿下。这最后一步走完。完成这等丰功伟业。可就直追当年开国太祖皇帝了啊。”

“太祖皇帝。”余歌冷笑一声。忽然一声长喊“报。金牌到……”。一条人影奔马字远处传來。冲着帅台奔來。余歌邹了下眉头。“金牌。”

这金牌制度始于本朝太祖洪宣七年。金牌并不是用金铸成的。它是“木牌朱漆”。用木头做成条状。长约一尺左右。周身涂满朱红油漆。上面篆刻着“御前文字。不得入铺”8个黄金“警”字。这里的“御前文字”。是指从朝廷皇帝身边传來的公文、信件;“不得入铺”是指传递邮件时。驿吏不得在驿站内交接。而只能在马背上依次传递。这样。不仅大大缩短了邮件的传递速度。而且加大了驿吏的工作效率。

传说该“金牌”光耀炫眼。传递时急飞如电。望之者无不避影。日行八百里。昼夜不停鸣铃飞递。

“金牌到。”那马背上的骑士到达帅台之下。一个矫健的跃身。大喝道:“圣上有旨。公主殿下接旨。”

余歌并不下拜。道:“此刻大军攻城。我不能接旨。”

那骑士一愣。沒想到公主竟敢拒旨。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急道:“这可不成。圣旨要第一时间”

“哼。你敢这般对我说话。”余歌柳眉一竖。她自來手段强烈。那骑士被一斥责。下面的话就不敢说出來了。

“來人。信使大人一路辛苦了。还是先请下去休息一番。有什么等我拿下燕京之后再说吧。”

她挥挥手。已经容不得那骑士再说什么。早有左右将他请了下去。

秦一两在心底叹了口气。

余歌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大声道:“攻城。谁能抢先夺下那正门吊桥。赏黄金千两。封千户侯。”

命令传下。军心大振。

这百年古城。究竟会埋下多少白骨。谁也不知道。

如果萧秋狂心里还清醒着。能够看到这一幕。或许他回想起当日在雁门关里听到的那老人的二胡声。

雁门古关。青苔斑斑。

想当年。金军麾南。半壁河山。

笙歌临安。烟雨江畔。谁人回思黄沙戈断。

轮回百常。茶水悲凉。

红尘间。哀多伤。画眉红颜残。

浪子仰头把歌唱。三唱劝君双泪还。

歌里面唱的。虽然是雁门关。但这杀戮之情。悲凉之意。尤其是雁门关。

自古以來。每一座古城下。都埋藏了无数儿郎的枯骨。也埋藏了无数女人的泪水。

今天。就在燕京城。又将要埋下多少好儿郎的身躯。谁也数不清楚。

“杀啊。”

震天的呐喊。大军如潮水般涌向那燕京城。又如同蝼蚁般的死在那护城河下。

余歌的面上毫无表情。每死一个人。对于她來说。这护城河就浅了一分。每浅一分。她就离那胜利近了一步。

不世的功勋就在眼前。她岂能退后。

旭日东升。越升越高。

这样的攻城已经持续了一个上午。余歌也整整一上午就站在那大旗下。一动不动。

她不动。军心就稳。

就在此时。“报。”又是一声惨呼。大军中从远方跃过來一骑。他口中喊着:“金牌。”

“又是金牌。”秦一两一惊。这才过了一上午。圣上居然已经连下两道金牌。看來事关重大。

余歌面无表情。这次根本不说话。一挥手就将那信使半强押解下去……

秦一两小声道:“殿下不奉圣旨。这恐怕不好”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余歌冷冷道。

秦一两道:“可我们总该听听圣上说了什么吧。”

余歌道:“你很想知道吗。”

秦一两道:“王命所在。不敢不从。”

余歌点点头。不再说话。秦一两也不敢再说什么。

攻城还在继续。

临到傍晚时分。余歌又接到一道金牌。这一次。她的脸色难看了很多。整个人也似乎有些摇摇欲坠的。不过她还是不奉旨。继续攻城。

秦一两苦劝道:“殿下。您已经站了一天了。要不鸣金收兵吧。”

余歌道:“继续夜攻。我就站在这里。陪将士们。”

秦一两大骇。道:“夜攻。”

余歌道:“正是。”

秦一两道:“白日里。我们已经折损了近万人马。况且人马也疲倦了。若是夜攻。对我军更是不利。只怕伤亡太大啊。”

余歌道:“我们累。他们守城的也累。我们死人。他们也死人。今天死的人。只因为他们手上守城战器众多。不过就算是燕京城。他们也不可能有用不完的滚石。火油等到他们器尽粮绝。就是城破之时。”

秦一两一听这话。已经明白余歌这是要用人命强攻啊。自古攻城。无不是十倍人马围城。慢慢耗损。等到哪一方受不住了。才见胜负。绝少有这种不要命的强攻。即便是城门破了。恐怕她的三十万大军也剩不下一半了。

“殿下。万万不可哇。”

“这是军令。”余歌脸上如霜冻。厉声道:“传令下去。兵不解甲。马不下鞍。各营轮空休息。继续攻城。”

“得令。”

这已经不是在打仗了。而是在填命。

填敌人的命。更是在填自己的命。

到了这个时候。小茵娘恐怕已经开始后悔自己逼宫。接下这个烂摊子。她万万沒有想到余歌会攻得这么快。这么猛。

她初掌权。根基不稳。又面临这样的强敌。可以说这一天一夜下來。她已经老了很多。头上的白发多了很多。

如今。她就站在城墙上。借着火把的光芒。依稀可以看到极远方那杏黄帅旗。这一刻。她的心里面滋味。又岂是旁人能够看的懂得。

她的目光中有些羡慕。有些怨恨。

她在羡慕余歌。羡慕她。更在怨恨余歌。

可若是让她知道。余歌一日之内接了三道金牌。只怕她就不会这么想了。

她会笑出來。开心的笑出來。

望着那被地上的火光映红了的苍空。小茵娘重重的叹了口气。

“你后悔了吗。”曲无双就站在她的身后。淡淡道。

“后悔什么。”

“后悔从长公主手里夺來这一切。”

“我后悔。”小茵娘眼神如狼。恨声道:“她早就知道了余歌要來攻城。所以才故意借我金蝉脱壳。不过我并不后悔。只因这燕京城高强固。她余歌想要攻进城來。绝无可能。”

曲无双望着潮水般的大军。幽幽道:“是吗。”

小茵娘狞笑道:“我忘了告诉你一件好事。”

曲无双道:“到了今时今日。还会有什么好事吗。”

小茵娘道:“那**宫之后。我就想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所以立即借着长公主的名义。要她多年來打在南国朝堂内的钉子开始使力”

曲无双道:“反间计。”

小茵娘道:“这一计。虽然老的掉牙。不过用起來效果永远都是那么好。只是我沒想到余歌会來得这么快。我们刚刚逼宫。她第二天就大军北上。一路攻城拔寨。不出两个月。已经打到了燕京城下。若非如此。我本可以不战而胜的。不过这样也好。她赢得越快。就会输得越快。”

“赢得越快。就输得越快。”曲无双不解道:“这话何解。”

“你不会明白的。”小茵娘道:“这本是长公主的计策。她哎她早在十几年前就看到了当今南国有一个天大的隐患。所以在很早之前就开始了布置密谋。这些年來。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天大的隐患。”曲无双问道:“什么隐患。”

“这个隐患。”小茵娘道:“其实和我朝也大致相同”

“哦。”

小茵娘道:“那就是隆帝沒有子嗣。”

“沒有子嗣。”曲无双道:“余歌不就是隆帝的女儿。怎么会沒有子嗣。”

小茵娘意味深长一笑。道:“余歌她是个女人。女人在中原是不能继承大统的。”

“啊。”曲无双失声道:“果然如此”他思考了一下。又马上道:“不对。当今隆帝才年过半百。听说身体健壮。就算他生不出儿子。这也只会是个十年。二十年后才爆发出來的隐患。于我们并无太大帮助。”

“是吗。”小茵娘道:“你忘了这隆帝为什么生不出儿子了吗。”

曲无双喃喃道:“难道是那不是坊间传说吗。”

小茵娘冷笑一声。道:“那不是流言。是真的。当年他大军攻到燕京城下。长公主的确一剑伤了他的根本。也终于逼退了南国大军。若不是因为他的伤。长公主哪怕是再厉害十倍。也不可能一个人守得住一座城池。”

“原來如此。”曲无双道:“即便隆帝不能生子。那又如何。”

小茵娘道:“只要他沒有儿子。这便是天大的隐患。”

“哦。”

小茵娘话锋一转。道:“你沒发现。余歌这攻城未免太猛烈了一点。”

曲无双道:“我也发现了。她这简直实在用人命在填。何况还要夜攻。打得完全沒有章法。”

小茵娘道:“我想。这正是因为余歌也感受到了來自他们朝廷的压力。所以她不得不加大攻城力度。以求用这盖世功勋送回杭州城。换取她在朝堂上的地位。”

曲无双叹道:“若要说二十年前。天下第一女人。我肯定毫不犹豫的承认是我们的长公主。不过要说现如今的天下。只怕沒有一个女人可以和她争锋的。其实何止是女人。就连我等须眉男儿。也不得不甘拜下风啊。”

“她。”小茵娘目露嘲弄之色。道:“她比起长公主。还是差了一点。你等着看吧。她迟早要死在长公主的计下。”

“哦。”

小茵娘道:“燕京城是当年她父皇兵败之地。若是她能够夺下这座城池。就是在天下人面前说自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余歌的威望也就会攀升到了顶点。这么一來。她不知道自己死得更快。”

曲无双道:“为什么。就因为她攻下燕京城。”

小茵娘道:“隆帝是何等样人物。自古以來皇权至高无上。他岂容得有别人的威望更高于自己之上。所谓功高震主。下场如何。岂非早已看的清清楚楚了。”

曲无双道:“这个功高震主的可是那隆帝的亲生女儿啊。”

小茵娘的眼前闪过欧阳的影子。叹道:“皇室之中。赐死皇子的。难道还少见吗。以隆帝之性格。加上长公主的布置反间计。余歌的存在。已经对他的皇权造成了威胁。中原人自來认为。内乱重于外患。所以这个余歌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皇帝武功正盛。她这个公主却位高权重。这便形成了一个尖锐的矛盾。这种矛盾在打天下的时候。或许会被缓和。可一旦天下将定。矛盾就会越來越激化。如同锥子放在口袋里。迟早会要扎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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