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划船的样子。简直就是不要命了。要将自己一辈子的气力都在这一刻用出來。所以这船就算多载了一个人还是如离弦的箭一样快。
“原來下面是一条地下河。”
萧秋狂感叹道:“这种逃生方式果然很别致。”
白水光道:“每个人都要留一条最后的路。这就是我最后的路。从來沒有人知道。”
“他就是你最后一条路。”
萧秋狂的这个他。自然是指闷声划船的人。
“是的。”白水光道:“他就是我最后一条路。”
萧秋狂望着前方黑乎乎一片。道:“从这里出去。能到哪里。”
白水光沉默了良久。才道:“这个问題。连我也不知道。”
萧秋狂道:“你也不知道。那还有谁知道。”
白水光道:“只有他知道。”
萧秋狂道:“你竟然这么相信他。”
白水光这次沉默了更久。才终于道:“雪儿。你要知道。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在这一生中。总有一两个绝对信任的人。否则。这个人活在世上就太失败了。”
萧秋狂想到了三叔。所以他点点头。道:“是的。”
这地下河九曲十八弯。不一会儿。便连萧秋狂也绕晕了。他实在不明白这划船的人究竟是怎么做到能够在如此之快的速度下。还能一次次有惊无险的绕过那么的弯道。放佛这个人身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触觉。就如同蝙蝠一般。
蝙蝠并不靠眼睛來飞行。它靠的是人眼所看不到的一种声波。这个人也像一只蝙蝠。
萧秋狂实在很想和他交谈一番。但很明显。这人并不想和任何人交谈。
萧秋狂问道:“他在这地下河多少年了。”
白水光道:“自从我斩断双腿之后。他就在了。”
多少个日子里。一个人孤苦的守候在这地下世界里。这个人到底是靠着什么样的信念才能坚持着。
也许过了很久。终于可以见到一些依稀的星光。再过了许久。那船终于靠岸了。水声哗啦。萧秋狂他们已经回到了地面上的大江。靠在了岸边上。
“我们上去吧。”白水光拍拍萧秋狂的肩膀。
“嗯。”
等萧秋狂上岸后。那小船立即离岸。箭也似的窜出去老远。现在也还是深夜。借着依稀的光亮。萧秋狂看到那划船人的头长得特别大。脖子很短。手臂又很长。倒像是只黑猩猩。
不过他并沒有看清楚。那船已经远去了。
“他要去哪里。”萧秋狂直觉的感到。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或许他根本不是人。因为沒有人的头会那么大。手臂那么长。
白水光道:“他要去他该去的地方。”
“他该去的地方。难道是去死吗。”萧秋狂喃喃道:“为了保住我们的秘密。”
白水光道:“他要去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去哪里。”
萧秋狂道:“是的。我们要回去。”
这条江并沒有出城。到底是穿过燕京城的。不过此地也算是偏僻之极。并沒有來往的行人。
萧秋狂建议道:“娘。我先给你找个安身的地方。然后再去将魔棺取來。”
“不必。”白水光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句话虽然说的很俗。但也有一定的道理。我们就去你落脚的地方。”
“好。”萧秋狂背起他娘。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等他轻飘飘的落回一品药铺那四合院时。听到茅厕里竟然还有一点亮光。萧秋狂等了片刻。原來是一个小丫头。她打着哈欠迷迷糊糊的提着灯笼上完厕所又回去了。
“沒人了。”萧秋狂从暗处转出來。小声道:“不过我房里还有个人。我们”
白水光道:“我们先去看看那魔棺。”
“好吧。”
萧秋狂一转身。走往其中一个房间。房内本就有盏灯点着。可还是很黑。浓墨般的黑。
这黑來自于中间的一口青铜棺。它静静的带着。却能吸引所有的光线。
白水光第一眼就看到了这口棺木。她忍不住说道:“带我过去。我要摸摸他。”
萧秋狂不忍拂逆。背着走到青铜棺旁。她伸出自己的右手要去触摸。就在她那苍白的手指刚碰到青铜棺木时。棺内突然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这叹息声很轻。哪怕是在寂静的夜里。也听不清晰。
“真的有叹息声吗。”萧秋狂也不敢肯定自己听到了。
“原來他最后的归宿就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白水光抚摸着这平凡的青铜棺。她的指尖在微微颤动。
青铜魔棺既沒有迎合她的触摸。也沒有抵抗。放佛毫无灵智的死物一般。只是待着。不动不响。
萧秋狂掌一开。吸來一把太师椅。将他母亲扶到椅子上坐下。安慰道:“娘。你也别太伤心了。”
“我沒有伤心。”白水光的脸上的确不见到伤心欲绝的模样。她反倒是平静的吓人。望着铜棺说道:“我只是有些感慨。”
萧秋狂不能猜测她在感慨什么。但或许这样总比伤心断肠好吧。
白水光道:“他是怎么死的。”
萧秋狂道:“爹是为了我。和苗域的潜龙脉大战。等我醒來后。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潜龙脉。”白水光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余歌能兵不血刃收了苗域。原來是那条潜龙脉被你们伤了。”
萧秋狂道:“不仅如此。孩儿觉得。那条潜龙脉已经被孩儿给吸了。”
“哦。”白水光反手扣住萧秋狂脉门。搭脉沉思。
萧秋狂一惊。他虽然知道他母亲的武功极高。而且方才那一扣。也是有心打无意。但萧秋狂石何等样人物。他的身体本能是一等一的快。竟然完全沒有还手之力。可见白水光的手法迅捷。
“娘”他见白水光的脸色有些沉重。轻声唤了一句。
白水光缓缓收回手指。道:“你也练那阳逆枪。”
萧秋狂道:“是的。阴错阳差之下。孩儿练了一些。”
白水光淡淡道:“不是一些。你的功力极深。即便是我。断了这双腿之后。怕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萧秋狂道:“娘。你怎么说这话。”
白水光道:“这是事实。不过若是要论到搏命。你还是差我一筹。”
萧秋狂伏在她的膝头。道:“娘。孩儿怎么会和你搏命。我们好不容易相逢。你怎么老是说这样的话。”
白水光并不理他。道:“阳逆枪十三式。看來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萧秋狂先是少年时看过名草堂的水龙吟。后又学过谋字诀。其后与东瀛一刀一战。也明白了“风水相博”的势字诀。若要说这散落的十三式。还差了最后一个法字。
萧秋狂道:“是。孩儿就只差一个法字。已经凑齐了所有的字诀。”
白水光点点头道:“你比你爹当年强。终于可以学全了这古今往來第一凶兵。”
萧秋狂道:“可这个法字诀。传说在西漠。孩儿今生怕是沒这个机会去见识一番了。”
白水光奇怪的一笑。道:“你有。”
“有。”
“这一法就是这十三式的灵魂。如同画龙之点睛。只要你学会了这一招。”白水光道:“天下间再也沒有人是你的对手。”
萧秋狂惊讶不已。“这”
白水光望着他的眼睛。道:“雪儿。你想不想学。这最后一个法。”
“我”
天下第一。这是所有学武之人的梦想。现在。这个梦想就在萧秋狂的咫尺之间。只要他点下头。就可以实现。
萧秋狂会怎么选择。
“我”
白水光道:“你要快点做决定。”
萧秋狂道:“娘。难道那最后一个法字诀。在你的手里。”
白水光嘿嘿一笑。道:“否则你以为娘凭什么单人可以击退南国大军。就单论今晚的叛乱。若非娘的武功。早已被人乱刀瓜分了。”
萧秋狂问道:“这个法字诀。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白水光道:“这一招。无数年前就已经在我族手里。也是凭着这一招。我们才能够打进中原。入主燕京。你以为娘离开皇宫什么都沒有带吗。娘早就将最重要的东西带出來了。”
“原來如此。”
“你想不想学。”
萧秋狂忽然道:“娘。我不想学。”
“为什么。”白水光这次是真的吃惊了。她沒想到萧秋狂会说不想学。
萧秋狂从她的膝头离开。站起身子。叹息道:“天下第一又怎么样。我从來都不爱练武。学和不学又有什么分别呢。再说了。这一招是白氏王族的。我”
“傻孩子。”白水光笑着说道:“你是娘的孩子。也就是白氏王族的继承人”
“娘。”萧秋狂提高了声音。打断她道:“我就是不想喝白氏王族扯上关系。我只想做娘的儿子。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是。”
“我明白了。”白水光叹道:“原來你是怕学了这一招。也就继承了白氏的基业。也就要抗下这半壁江山”
萧秋狂拉过她的手。歉意道:“娘。对不起。我不是争霸天下的料子。”
“我知道。”白水光道:“娘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其实你误会了。娘传你这一招。是为了后继有人。不至于绝学失传。并沒有要你绑上白氏这条即将要沉沒的大船上。船要沉。有娘一个人赔命已经足够了。”
“娘。”萧秋狂焦急道:“你不能胡说。我才刚认你。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我不会让你死的。”
“是吗。有些事都是注定的。不是按照你说的去做的。”白水光的目光似乎飘到了很遥远的远方。在哪里。还有人在等着她。
“娘。你说什么呢。”萧秋狂皱眉道:“这不吉利。”
“雪儿。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娘只给你演示一遍。这一遍你到底能领悟多少就是多少。”白水光忽然秀目中精芒大涨。整个人气势顿时升到了最高。
“娘你要干什么。”
白水光的耳里已经听不到他的呼唤。她已经将全身功力都提动起來。身下的那太师椅承受不住这股强大的力量。“啪”一声化为粉末。她却沒有跌倒。反倒是身子被一根细线牵着一般。依然腾空着。她的目光已经看穿了这黑夜。看在了萧秋狂所不知道的远方。
萧秋狂已经被那股强大的气势逼开。他觉得白水光的身体周围有无数的无色的气流。她已经渐渐不像是一个人。像是一口剑。剑气惊天。
萧秋狂大声喊道:“娘。你要干什么。”这时候。他已经不在乎会不会吵醒其他人了。他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白水光并不仅仅是在传剑。她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
“你看好了。”
白水光的掌中虽然无剑。但萧秋狂还是能感到她在执剑。这一剑她轻轻一挥。划过一个奥妙无比的半圆。整个夜晚猛地一黑。放佛空气也被吸干了。
就在剑落下之后。伴随着一声惨叫。是一个女人的惨叫。
“谁。”
在那绝对的黑暗过后。远处缓缓走出一个握胸蹙眉的女人。她穿着金黄色的龙袍。鲜血正不断的从她的指间渗出。滴在泥土里。
“余歌。”萧秋狂皱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一直都在。”白水光一开口。那强提起的一口真气便泄了。她身子一软就要跌出去。幸好萧秋狂一把抱住。将她扶到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娘。你怎么样。”萧秋狂关心的问道。
“沒事。”白水光摇摇头。她反握住萧秋狂的手。道:“雪儿。那一招你看明白了多少。”
萧秋狂闭上眼。整个心间都是那半个玄妙的圆。犹如天马行空。不可捉摸。良久他才惭愧道:“孩儿愚钝。只能明白三成”
白水光嘴角含笑。道:“三成就够了。已经很够了。当年我花了三个月。才看懂一成。你已经比我强太多了。可惜我已经沒有时间了。否则”
“娘。你别说话了。”萧秋狂大声道:“你会一直活下去的。一定。”
余歌捂着胸口。冷笑道:“哼。她这一剑。实是燃烧了心血发出來的。这一剑之后。她即便是不死。也要折寿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