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挂在两边的对联。却是写着“桔井名高取精选粹,药炉春暖含英咀华。”这话说的明明白白。就是告诉你。这里就是看病抓药的地方。
别看这大街上行往的人还不多。可这店里面的早已经是人声鼎沸了。却见一个穿着青衫的小伙计快速的抢一步进了店里。越过人群。來到里边点的药柜上。
那药柜也是大有讲究的。瓶瓶罐罐的贴着红纸条放在上头。装的大多是容易受潮或是做成的药丸。下面一格格的都是草药之类。再有地上边儿放着的。那是大量的草类药……例如半边莲之类的。这种药本來用量就大。加上它们占地方。所以是不会放在格子里的。都装在大袋里放在墙角。
这里头抓药的抓药。坐堂看病的也有些人在了。那青衫小伙子小心的走到药柜上。见那年长些的伙计正在忙着抓药。只见他一手提着药秤。一手按着那托盘里的草药。面前摊开了七张大黄纸。正挨个的往黄纸里分匀均药。但见那人每一份黄纸上分出的草药竟看着分量一模一样。单靠着手上的感觉均药。要做到这份功力。非得有三年苦功不成。那年轻人好生佩服。低着身子冲那一个老成些的伙计小声道:“您看下。这方子”
这燕京城。历朝历代多有定都。这天下脚下。每每皇亲国戚多。谁也不知道自己隔壁那家徒四壁的破落户在朝中是不是有什么贵亲戚。所以这个称呼嘛。也大多客气。诸如“您”这样的敬语不绝于耳。
那那年长些的伙计停住了手上的伙。反身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药方。看到那署名。眉头就又皱了起來。自言自语道:“怎么又是他的方子。”
“可不是吗。”那年轻伙计抱怨道:“您说。他才來几天啊。这理法方药。君臣佐使。他沒一样不让人操心的。哎”
那年长些的伙子道:“您呀。也别着急。我且给看看再说”
那年轻伙计大喜。将方子取出。摆到他面底下。道:“您看看吧。”
那年长些的伙计看了一眼。失声道:“十八反。”
“对呀。”年轻伙计小声恨恨道:“您说。他竟然开出了这样的方子。我怎么敢带人抓药嘛”
这自古治病如治国。用药如用兵。用兵一道。讲究军令如山。用药一道。君臣佐使。也是如此。更有配伍禁忌。如那十八反、十九畏之药。若是不懂之人。胡乱开方。将某些药物合用则会产生剧烈的毒副作用或降低和破坏药效。
所以才有这汤头歌诀在先。各类方歌在后。其中十八反指的就是:本草明言十八反。半蒌贝蔹及攻乌。藻戟遂芫俱战草。诸参辛芍叛藜芦。
这可是当学徒第一年就要熟背的啊。如今这方子偏偏就是出在这个问題上。可见这开方人实在是欺世盗名之辈了。
“十八反。”那年长些的伙计终究是见多识广。他说道:“您先别慌。这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这十八反啊。也不是说就不能用了。只要分量控制得当啊。它就沒毒。反倒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年轻伙计估摸着道:“那我就这去照方子抓。”
那年长的伙子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还是不放心道:“这新來的这位爷。我们都不明朗他的底细。这万一要是出了点纰漏。我们可谁也担当不起呀”
年轻伙计着急道:“那照您这么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正说话着呢。却有一个斜簪汉子走过來。他明明穿着华丽的貂裘。可穿戴的歪歪斜斜的。倒像是在穿着一件破袈裟的模样。只听他大声道:“你们两个干嘛呢。大清早的沒看到这么多人吗。怎么呆着儿唠嗑呢。”
“哎呀。当家的。您來了可就好了。”那年长的伙计使了个眼色。已经捡起那张方子送到那斜簪汉子的手上。道:“您请看吧。”
“十八反。”那斜簪汉子也吃了一惊。就要破口大骂。不过一低首去看到那署名两个字。立即马上板起脸。喝道:“这是堂上新來的白大爷开的方子。照抓吧。”
“照抓。”那年长的伙计担忧道:“这”
“这里你是当家的还是我当家的。”那斜簪汉子怒斥道:“我说照抓就照抓。”
“是是是”那两人忙不迭声的应和道:“我这就去抓。”
“慢着。”那斜簪汉子又喊道。
“当家的。您还有什么吩咐?”
那斜簪汉子微微的叹了口气。道:“今后凡是这个白大爷开的方子。一律照抓。不用再问了。”
“是。”那年轻的伙计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他反复问了一句。道:“难道我们不用对方了吗。”
这所谓的对方、对药就是当学徒、伙计最重要的一环。每个大夫毕竟都是人。只要是人。难免就会出错。这用药可不比吃饭。饭多吃一碗少吃一碗的顶多肚皮受点罪。可要是这用药多一钱和少一钱那就是天壤之别了。而且是杀人不见血的。所以这抓药的伙计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比量每个坐堂大夫开出來的方子。一來是为了抄学一点他们的开方。二來也是三对五校。免得出了什么差错。
那斜簪汉子道:“别人的方子还是要对的。可这新來的白大爷的方子就不用了。他不会出错的。”
“不会出错。只要是人就会出错。难道他还不是人。”那年轻伙计在肚子里轻轻的嘀咕。面皮上可不敢多嘴。只是点头答应了。
“哎”那斜簪汉子看着懒洋洋面皮。可眼神何等锐利。早看穿了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也不多说。只是闭目挥挥手。道:“去吧。抓药了。”
“好。”
那斜簪汉子交代完后。心里面想了又想。也不禁有些担心。他最后决定还是回去问一声。他虽然平时游戏风尘。可一旦用药开方的事。却也不敢掉以轻心。要知道这一张方子下去。可就是人命啊。人命岂能儿戏。
他虽然一百个信得过那新來的坐堂。可看着那人也年轻。长得斯斯文文的。一副女儿样。身边还带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实在是叫人有些担忧呀。
“我呀。自从吃了这碗饭之后。就沒哪天睡过安稳觉。可他倒好。日已东方。竟还未起床。说不得。我得要去请一请喽。”
这门面后就是个四合院。院里种着几株樟树。樟树下有一口深井。那井沿已经被提水的麻绳都磨平了一片。看來这院子也有些年头了。
外面的热闹和这里放佛是两个世界。若不是那总有淡淡的药香飘來。实在和普通人家沒什么两样了。
井边正有两个垂髫小丫头在打水。她们面上带着笑容。一人转动着那吊桶。一人帮忙着扶着绳子。她们都还散着头发。穿着翠绿的贴身小袄。光着脚穿着绣花鞋。脸上也沒有上妆。不过她们现在比上了妆还要好看。
只因为她们的眼里发着光。像是正因为什么特别的事而兴奋着。左面的少女眼波如春水。右面的少女眼瞳如明珠。
天然的美丽才是最美的。有人说过微笑才是点缀脸容的最好粉妆。这话倒是说的不错。
她们年轻貌美。摇曳如花。在这清晨水井边。实在美不胜收。犹如两朵水仙花。
那吊桶一上來。打了个转。不知道为何。那拿桶的圆脸少女居然沒稳定。一下子翻了大半桶。那北国的天气已经极寒。可这深井里的井水一上來竟还散发着热气。“哗啦”半桶水倒在了另一个瓜子脸少女脚下。
“哎呀”那瓜子脸少女连忙跳着脚。怒道:“你这个鱼丫头。手打颤啊。”
“对不住了您。采姐姐”那圆脸少女也吓了一小跳。慌忙道歉道:“也不知怎的。手一滑就沒注意不过还好这口井里的是温泉水。不然今天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哦。”这瓜子脸少女唤作采莲。而圆脸的少女唤作鱼田。她们本是太太房里的丫鬟。这大清早的出來。就是为了打盆水洗脸的。
只听那采莲笑虐道:“是吗。当真是沒注意。莫不是昨夜里去偷鸡摸狗了吧。所以今晨沒有精神了。”
“您在说什么呀。这么难听。”鱼田一听大急。面皮骚红。恨恨道:“采姐姐。这种话可以随便乱说吗。”
那采莲见她焦急的样子。心里面大乐。这杯泼水之仇是什么都报了。
“那你倒是说说。昨儿个晚上一宿都去了哪儿了。”
“还能去哪。”鱼田突然脸上的羞红更胜。她恨恨的顿足道:“还不是在房里睡觉哩。”
“真的吗。”
“真的。”
“除了睡觉。就沒什么别的事做了。”
“我能有什么事。”鱼田低着脑袋。玩弄着自己的衣角。小声道:“采姐姐。你就在我隔壁睡着。我干什么还能瞒得过你的耳朵吗。”
“哦。你昨夜是沒出去过。不过”采莲玩味儿道:“身子沒出去。可心儿却早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哎呀。飞到哪里去嘛”鱼田冰冰凉的手。突然伸去了采莲的胳肢窝里。采莲便笑得直不起腰。喘息道:“好妹妹。饶了我吧。我怎么知道你飞到哪里去了。”
鱼田也在喘息着。道:“要我饶你也行。只是不许你再说什么想不想他的了。”
“他。”采莲眨眨眼。俏皮道:“他他是谁。我可沒说到一个他字哦。这岂不是心里有鬼。自己暴露出來了。”
“我我”鱼田羞极了。埋头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不知道采姐姐在说什么。”
采莲忽然反手一扣。将鱼田的小手反抓住了。然后自己伸手去挠她的痒痒。喝问道:“小鬼。你装不知道。你真当瞒得过我吗。”
鱼田大叫道:“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们采莲姐姐嘴里的‘他’。就是那……那位举世无双。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白大爷呗。”
采莲又道:“快说。方才你是不是在想他。所以才一时失手。”
鱼田被人捉住要害。只能连声道:“是……是……。你……你的手……”
“好吧。既然你承认了。那就放了你。”采莲收回了手。只见鱼田喘息着。一脸羞意。她放下了吊桶。一脸的媚眼如丝。这一阵子的笑。笑着全身上下都麻了。像是已全都软了。软得沒有一点力气。
“鱼丫头”采莲道:“你说说看。他怎么个绝世无双。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法呀。”
鱼田咬着嘴唇。轻笑道:“他呀。他那个脸容。那个身段。那个模样。真真是要死人了”
她的语声如呻吟。她睁着眼睛。却像是在做梦。
“他怎么要死了呀”采莲也咬着嘴唇。痴痴道:“看你这个样子。莫不是动了春心吧。”
“春心。”鱼田轻轻道:“看到了他。我的心。早就飞走了。哪里还能有什么动不动呀。”
“是吗。他真有这么好。”采莲取笑道。
“好姐姐”鱼田这一声好姐姐叫的是又娇又粘。她娇声道:“看你这样子。你又不是沒看过他。他的好。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我知道什么。”采莲突然结结巴巴起來。连声否认。
“哼”那鱼田道:“我都看见了。那天白大爷刚來。你给他端茶。端完茶就马上回头去送洗脚水。可送个洗脚水为什么要一盏茶的时间才会出來。”
采莲瞟着她。轻笑道:“小鬼。你想说什么呀。”
鱼田笑嘻嘻道:“我在说什么。你还不知道吗。那白大爷……唉。有哪个女孩子不该想他。只要瞧过他一眼。有哪个女孩子能忘得了他……”
“那是”采莲也不否认了。也梦呓道:“我听说呀。他在江湖上可是大大的有名的。都说女人见了他。就会迷了魂”
“嗯。”鱼田也喃喃道:“我知道。那句话说:一遇萧秋狂误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