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你们小两口打情骂俏也要注意场合呀。”老孙前一秒还是一脸坏笑,下一秒又仿佛比特币波动似的换了表情。“以上便是警方全部的调查成果。从结论上说,我们准备以意外事故结案,酒店将为此承担大部分的责任。不知两位侦探有没有其他意见?”
穆可儿一面在心中复习调查报告中的逻辑推演,一面向白零焰投去征询意见的眼神。
也难怪她会如此慎重。没有亲身参与调查,对刘开泽的印象也着实不佳,而如今却要她凭一句话、一个签字就为陨落的生命画上意义终止的符号,不安和彷徨就如干冰里升腾出来的白雾一般,在她心底静静扩散着。
似乎体会到穆可儿此刻的心情,白零焰在不声不响间与她拉近了距离。他略微弓起背,装作倾身听候对方指示的样子,还不忘时不时地点头附和。然后——
“警察先生,人命关天。我们家A级侦探的意思是,希望能够更加审慎一些,最好能等到保险箱内物品确认完毕后再下结论。”
此话一出,穆可儿和韩警官的面部表情难得有了同步。一个是在为同伴的代言感到惊愕,像木头似的僵在那里傻眼地看着他。而另一个,则像是隐秘的心胸蓦然间被利刃割开,仿佛呼吸都要为之一窒般把眼睛瞪到最大。
“这是在浪费我们大家的时间!”韩警官颇具怒气地低吼道。
“或许是这样没错,可您不觉得这份结案报告需要在句尾添上一个小小的圆圈才算完美吗?”白零焰透彻的眼睛与他四目相接,像是要将对方的目光反射回去似的,瞳孔深处闪烁着邪邪的幽光。
韩警官看似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张口前被老孙阻止了。
“二位侦探的想法可以理解,不过让案子悬而不决也不是办法。我看不如这样。”他望了一眼墙上的钟,“以今天下午五点为限,侦探老弟你们可以保留对本案的任何看法,期间要是有另外侦伺的打算也请随意。但是,保险箱的破解结果一旦出炉,并且没有发现异常的情况下,还请二位当即认同我们警方的调查结论,在这份结案报告上署上名字。当然了,如果你们找到了新的线索,与约定时限无关,警方的侦查工作仍会继续进行下去。”
“怎么样?二位意下如何?”
白零焰浮现微笑,仿佛老孙探询性的目光正中下怀。“这就要看我们的A级侦探怎么决定了。”
“我……”当注意到全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时,穆可儿发出了犹如鱼刺卡在喉咙里的声音。“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妥当。”
“那就这么说定了。韩老弟,你没有什么意见吧?”
“……”韩警官蹙着眉头,嘴唇傲慢地紧抿,默不作声中却散发出浑身的不快。
“既然韩老弟也没有意见——高经理,酒店有关的一些情况我们还需要向你了解,而且这次事件的责任认定也有向你详细说明的必要,有没有合适的房间能够让我们单独交流?”
“有的有的,我给您带路。”高磊闻言迈着轻柔的步态走出房间,提前为他们撑开了门扉。
“那么二位侦探,我们约定时间这里再会。”
待孙、韩两位警官踩上走廊的地毯朝电梯走去,高磊低头向留在里面的人打了声招呼,便轻轻关上了404号房间的门。
穆可儿似欲一泄蒙在鼓里的怨愤,高磊还没走开多久就打破了屋内触手可及的沉默。
“你到底有什么打算?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对方认同调查结果的要求!”
“喂喂,你这是冤枉我还是抬举我啊?我一个小小的C级侦探哪能入得了二位警官的法眼。”
“万一要有什么意外……”
“万一?意外?”白零焰意味深长地一笑,“比如保险箱里的宝石果然被人动了手脚什么的?”
“……说实话我并不认为保险箱内的物品会跟刘开泽的死扯上关系,也不觉得警方的逻辑推演存在漏洞或是矛盾。可一旦想到逝者生命的分量和我即将承担的责任,胸中鼓起的勇气在下定决心之前就如同干掉的沙砾一样碎掉了。”她抬起眼眸凝望着他,“华生,你会告诉我应该怎么做的,对吗?”
“福尔摩斯先生,作为助手有些事情我帮得上忙,而有些事情却不行。既然你已经选择了扮演侦探这一插手他人事务的角色,那么也只好请你在使命完成之前替他人分担痛苦、承受原本不该属于你的那份责任了。如果没有做好觉悟的话,我建议你还是趁早收手,作壁上观比较不容易受到伤害。”
白零焰冷漠且直白的言语与她所期望听到的相差甚远,同时穆可儿也切身意识到——这是对方不带一点玩笑的、极其认真的忠告。之后,仿佛有一股微弱的电流自颈部一带酥麻麻地直通头顶。她努力尝试着去思考这种感觉究竟出自哪里,然而她的大脑却像没有放入衣物的洗衣机,只是一味地空转着。渐渐地,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想要从白零焰身边逃走的冲动。
好在穆可儿将想法付诸行动之前,白零焰就已经为她铺设完成了下坡的台阶。
“不过也用不着这么焦虑,现在离五点还有些时间,小宝你可以回房间慢慢考虑。”
“那你呢?”她怯生生地问。
“我准备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两瓶提神饮料,而且还有些问题要向专业人士请教。”
“是关于毒气中毒的问题吗?”
白零焰微笑着没有答言。绅士地行了一礼后,他转身打开房门,很快便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此刻,这片封闭空间里,只留下穆可儿独自一人伫立于仿佛溺入海底的静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