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际遇变幻莫测,就像是巍东山奇诡绚烂的瘴气。

再一次逃进巍山东部山林,段小盒的身份,却由大唐剑南军旅帅,变成了南诏王元贞夫人护卫军将军。唯一不变的,他总是在不停的逃窜。

李宓将军率领大军七万攻伐南诏,他们这一队被大唐遗弃的军士,怎么也不愿意与大唐军队作战的。路了了也早早就派人前来告知,让他们避其锋芒,隐入山林,保存实力。

元贞夫人凤瑶听从了路了了的建议,在巍山东部山林储存了粮食,搭建了营地。李宓大军还未杀到了勃弄川,凤瑶就带着白蛮族男女老幼,遁入了山林。瘴气,将是保护他们的一道有力屏障。

不用与大唐军队照面,让这数千流落南诏的军士心里,都松下一口气。李宓将军一路高奏凯歌,兵锋直指大和城,却让大家心里五味成杂,很难高兴起来。无数军士已经在这一块土地上娶妻生子,这块土地,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家乡。

虽说正是温暖和煦的四月,巍东山的山岭却异常阴冷。段小盒站在一块高高的山石上,目光痴痴的望着东方,刺骨的寒风中,仿佛隐隐能听到双方将士的呐喊厮杀。

处于现在的位置,自己算什么呢手下那帮兄弟,又算什么呢?段小盒心里一阵茫然。

凤歌走上前来,将陈旧的红色披风,温柔的披在段小盒的身上。

“凤歌!我根本就不是你心目中的英雄。眼下这样的局面,我心里一直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阻止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可我却什么都做不到,只会没用的逃避。”

段小盒转过头,十分的消沉。

“那大唐圣人陛下无端前来攻打我们南诏,不想我们活命,我们打不过就逃呗。这没有什么可耻的,我们活下去,就算是胜利了。”

凤歌不以为然,安抚的拍了段小盒两下。

“逃来逃去,我段小盒,活得他娘的太憋屈了!”段小盒不甘的大喊一声,一屁股坐在山石上,垂头丧气。

“你就不要在这里憋屈了,我姐姐传你前去,有要事相商。”凤歌一把拉起段小盒,向凤瑶居住山洞走去。

打扫得干净整洁的山洞,铺上一层草席,摆放一些日常用具,倒有一些家的模样。不过加上全副武装,面色肃然的护卫,让坐在石台上的凤瑶,有了那么几分女山大王的风范。

看见妹妹凤歌带着段小盒走进来,凤瑶紧蹙的眉头微微放开,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

“多亏了了弟弟早早替我作出了安排,不然这一次兵祸,我白蛮族不知要遭受何等惨重的损失。也多亏了小盒你带兵维持,这段时日来才没出什么乱子。”

“我等流落的军士,多亏了夫人收留,才有了安身之地。现在兄弟们与白蛮族相融一体,难分彼此,夫人何必见外。”

段小盒躬身行了一礼,对凤瑶十分尊重。

凤瑶看了妹妹凤歌与段小盒一眼,微微一笑,也就不在客气。忧心忡忡的望着山洞外面,长长的叹息一声。

“唉!了了弟弟吩咐我带上族人上山避难,粮食牲畜一颗不留一个不剩。说是那大唐军队远

征到此,日久缺粮,就会退去。眼下,大唐军队丝毫看不到退却的迹象,我们山里的族人,日子却越发的艰难了。”

“路大人所献之策,兵法有云,叫坚壁清野,对于远征来犯的强敌,非常的有效。只是那大唐军队统帅李宓,却十分老辣阴狠。他不停的找出隐秘的村寨,也不杀害居民,而是破坏农田土地,将他们赶往大和城一带,逼着他们前来,消耗城里的粮食。到时候,双方都却粮食,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了。”

段小盒适时的解释了一番,心里对于大唐统帅李宓,十分的佩服。

“我怕,坚持不下去的是我们啊。”凤瑶的眉头,几乎快拧成一团。

“夫人心善,不但派人四处收留那些孤苦无依的民众,还分出不少粮食接济大和城里的流民。不过这样一来,山里储备的粮食,怕是支撑不了多少时日。”

段小盒有些头疼,却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那可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啊,我能见死不救么?说不得,我只有向我那位弟弟求援了。”女人彷徨无助,都会想依靠自己的男人。

“路大人智计百出,也许能帮助大家化解这次的难关。”段小盒附和了一句。

“那藏四与诸葛奉先两人,倒是自告奋勇,准备前去长安求援。不过对于他们两人,我却有些放心不下。还需一位有勇有谋,谨慎忠心之人带队才行。你看,派谁去好?”

凤瑶目光定定的望着段小盒。

段小盒此时哪里还不明白凤瑶的用意,有凤歌这位牵挂在,他是不可能一去不会的。于是躬身请命:“末将愿往,一定不负使命,将消息传递到路大人手中。”

自去年以来,水旱灾相继,关中一带大饥。玄宗忧淫雨连绵,伤田中禾稼,杨国忠取禾苗之善者献之,并说:"雨水虽多,但不害稼。"扶风(今陕西凤翔)太守房管上言所部水灾,国忠即使御史推按其事,天下无人敢上言灾情。

京兆伊李岘被贬出长安,又兼任京兆伊一职的杨国忠,根本无心管理粮食价格这等小事。长安城的粮食价格,又飞快的飙升起来。

路了了不是圣人,不可能将自己的囤积的粮食拿出来平抑粮食价格。就算他拿出来,长安城可是百万余人口,又能支持多久。更何况,拿出来,也不见得粮食就进入普通百姓的手中,自己还会担上莫大的风险。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看见长安城涌入越来越多逃荒的饥民,路了了轻声吟了一句师父那位至交好友杜甫的诗句,摇头叹息不已。自己这位大唐首富的女婿,家里又有一位极能理财的娘子,也算是小小的朱门玉户了吧。苦苦一笑,却又无可奈何。

回到家中,听闻来了三位故旧。赶过去一看,段小盒等三人,就像那逃难饥民一般,衣衫褴褛,狼吞虎咽的吃着饭食。

“发生什么事了,你看你们三个,像饿死鬼投胎一样。”

路了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路大人!属下三人倒不会饿死。如果得不到援助,巍山东部山林里,很快就要饿死不少人了。”

段小盒放下碗筷,一脸焦急的望着路了了。

路了了很是诧

异,自己不是早早让凤瑶姐姐储备了粮食么,怎么会饿死人?

“到底怎么回事?”路了了着急的问道。

段小盒将南诏的情况讲述了一番,满怀期翼的盯着路了了。

“这位李宓李将军,倒是一位了不得的智将啊。如今又有五毒教帮他在前面开路,打探消息,只怕被找出来村寨会越来越多。以凤瑶姐姐那菩萨一般的心肠,自然不会不管不顾。想来,那巍山山林,已经难以为继了。”

路了了捂着下巴,若有所思。

“路大人可有良策,化解此次危难。”段小盒忍不住问将起来。

“人不吃饭,就会饿死。自然是赶紧运粮食过去,哪有什么良策。”路了了拍拍衣袖,甩下三人,就急冲冲的找向了王琉璃。

“运粮食支援南诏?路了了你这是背叛大唐啊!”王琉璃大吃一惊,有些不敢相信。

“何为大唐,何为南诏?人都是那些人,百姓都是那些百姓。只不过一个头上是大唐圣人玄宗李隆基,一个头上是南诏王阁罗凤罢了。”

路了了不以为然的回了一句。

“你路了了什么时候变成圣人了啊,我看你分明是想帮助你那位南诏的公主娘子香草。”王琉璃语气酸酸的甩了一句。

“这个!我自然也是有那么一点点私心的。”说道这里,路了了附在王琉璃耳边窃窃私语,“你不知道,我与香草所生的儿子,被那南诏王太子风迦异给偷偷换了过去,成为了南诏王长孙。”

“啊!”王琉璃刺激的叫了出来,“郎君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说不得,以后我给那南诏国换一片天。这大唐的天,也得换一换,让它走上正途。”路了了声音虽然不大,却豪气冲天。

王琉璃若有所悟的望着后宅书院的方向,惊疑不定。

“这希望,也太渺茫了吧。”

“想!自然就有希望。不想,半点希望都没有。现在不管其他,想尽办法将粮食运过去,支援他们渡过难关再说。”

路了了很有气势的挥挥手。

王琉璃像是被自家郎君的气势折服,变得有些唯唯诺诺,连连点头。心里有些不甘愿的盯着路了了:“那你呢?你是不是又要去南诏。”

“当然!”路了了语气坚决的说完,满怀歉意的将王琉璃搂在怀中。

郑回担任西泸县县令一职不到半月,已经被折腾得焦头烂额。前方大唐军帅,不停的讨要军粮,县城里,无数的难民涌将前来,在县衙门口哭告。这位年方十七的少年县令,脸上早早失去了应有的笑容。

“打开粮库,分一部分出来,救济难民。”郑回艰难的作出了决定。

“军方很快就要派人前来,封住粮库,到时候,军队那里怎么交代?”胡小云忧心忡忡的说道。

“赶在军队封锁之前开仓放粮,军队那边,由我来应对。”郑回脑子里一边盘算着应对之策,一边坚定的对胡小云挥挥手。

此时,路了了押运着大批的粮食,也赶向了西泸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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