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之不喜,失之无忧。这样淡泊自然,旷达风流的境界,世上少有人能达到的。别说年少气盛的郑回,就是最近一直脸色阴沉的路了了,都不能企及。
考场失意而归,郑回沉闷了不少时日。放榜之日,都窝在了家中,不愿出门。
“明经一科,二甲头名,还算不错。”
偷偷前去看榜的路了了回到家中,将郑回叫到了书房,脸上带着笑容,心里甚为满意。
郑回深感意外的抬起头,忐忑不安的望着路了了,“师父!那进士一科?”想想又没什么信心,失落的垂下了头。
“明经及第,虽比不得进士及第风光,但你小小年纪,就能高中明经二甲头名,已经很不错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还苦着一张脸做什么。今天,师父给你设宴庆祝。”
路了了挥挥衣袖,一脸兴奋。
是夜,在一片恭贺声中,郑回酩酊大醉。
敞开胸怀的郑回,开始与一帮中举的士子流连花台,吟诗作赋,以明其志。春风得意,不亦乐胡。
北方,带着无数封赏诰身的安禄山,带着一帮将士众志成城,杀气腾腾的向奚族扑去。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众将士一鼓作气攻破奚族王廷,俘获奚族王李日越。
听闻自己被杨国忠诬告谋反,留守长安的部属惨遭杀害,安禄山勃然大怒。
“我等边镇将士在外浴血奋战,为大唐开疆拓土。京城奸佞之臣却诬告臣等谋反这莫须有之事,无辜杀害我边镇官员,岂不让一众边镇将士心寒。大唐朗朗乾坤,还有天理乎!”
玄宗看到安禄山的奏报,心里十分害怕。为了平息安禄山的怒火,将京兆伊李岘抛出来成为替罪羔羊,贬为零陵太守出京。
陇右节度使哥舒翰,眼热安禄山部属将领被大肆封赏,亦上书要求封赏部下。玄宗无奈,亦准之。
“没那威势没那手腕,就不要玩那操控平衡的手段。边镇将领势力越来越大,气焰高涨,玄宗那老家伙,终于吃到了苦头了吧。”心里嘀咕了一阵,路了了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唉!”叹了一口气,路了了的脸又变得苦起来,自己这小小的六品司介营官,变得也越来越不起眼了。
壮志难酬,意兴阑珊的走出书房,去发现凉亭里,郑回端着一壶酒长吁短叹,时不时喝上一口,小小少年,看来又有了新的烦恼。
“这段时日来,你酒还没喝够么!”路了了板着脸,走上前去。
“师父啊!不是弟子想喝酒,而是心里憋屈难受,实在难以忍受。”郑回脸色灰暗,意志消沉。
“说来听听?”路了了懒洋洋的坐下,望着郑回。
“弟子明经及第已经过去不少时日,同榜的同年,入翰林的入翰林,做官的做官,就是弟子这里,却什么消息都没有。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传言,说弟子才学平庸,进不了吏部主官的法眼。”
郑回哭丧着脸说道。
“哎!”路了了叹了一口气,拍拍郑回的肩膀,“看来你进仕一科,诗词与作赋,考得实在是很糟糕啊。”
“师父!你就是这样宽慰弟子的么?”
郑回心里一阵发苦,不满的瞪着路了了。
“吟诗作赋,谁能比得过你师公太白先生,可他还不是仕途无门么。你身为我鬼谷一门弟子,精通百家之术。又随那儒门张巡,黄老一门李沁学习日久。胸中学识,少有人比,怎么可能是才学平庸。这仕途一门,终究靠的是上面有没有人扶植,而不是你自身有没有才能。”
路了了语气,也变得有些愤慨。
“难道弟子好不容易会试及第,将要与师父一样,一直闲赋在家么。”
郑回哀叹一声,蹲在了地上。
路了了一阵气结,没好气的瞪了郑回一眼。
“如果你去向那杨国忠一党献金投效,自然会得到重用。不过,为师是不会帮你这样做的!”
“弟子就是不做官,也不会向那杨贼投效。”郑回激愤,一下站起身来。
弟子任职一事,路了了自然不能不管。玉真观那位公主大人,一心逗弄孙儿,心思早就远离了朝政,自己自然不敢去麻烦。拉下脸,还是找上了那位老狐狸一般的岳父大人。
“我在吏部,倒是有些关系。不过想要谋取一个好地方任职,花费可少不了啊。现在吏部,可是那贪得无厌的杨国忠把持的。”
王元宝矜持的放下茶杯,很是平静。
“岳父大人!小婿那弟子,倒不一定要去什么好地方法任职。小婿心目中倒有一个地方,希望岳父大人能帮衬一二,让小婿那弟子前去那里任职。”
路了了小心的陪着笑脸。
“什么地方?”王元宝淡淡的问道。
“剑南道绵州府西泸县。”路了了微微一笑。
“李宓将军率大军七万,正在与南诏交战。那西泸县位于西南边疆之地,大唐再也找不出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是在帮你那位弟子,还是在坑你那位弟子啊。”
王元宝面色古怪的看着路了了。
路了了干干的一笑,没有回答。
“唉!”王元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都知道我王元宝是大唐首富,免不了又要被人宰上一刀。你这弟子的事情,我就帮了。”
“岳父大人!又有何事,让你如此烦忧呢?”路了了有些心虚的望着王元宝。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花费也就花费了。就怕我王氏一门,到我王元宝这里就此断绝了啊。”
王元宝神色,显得很是哀伤。
路了了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端茶喝上一口,借此掩饰。
眼见路了了揣着明白装糊涂,王元宝大为不满。
“琉璃已经给你路家生下两个儿子了,亲家老大人抢先一步,为那老二取了名字。亲家老大人仙逝而去,我王元宝也无法与之相争。不过,迎娶琉璃时,你路家答应好的条件,我想你还没忘记吧。”
“唉!”路了了苦恼的叹了一口气,“不是小婿不努力,而是琉璃生下两个儿子之后,对于生子之事大为排斥,倒怪不得小婿啊。”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生儿育女,乃是人生大事,还由得了她么!,不是我说你,你这夫纲,该好好振一振了。”
王元宝白了路了了一
眼,觉得他简直丢了男人的脸面。
“小婿回去后,这就加倍努力。”路了了脸色通红,躬身行礼告辞而去。
夜,已经很深了。
书案后,王琉璃揉揉眼睛,又继续翻起了账簿。
路了了上前,殷勤的将烛头剪短,又乖巧的坐在一旁,眼巴巴的等候着王琉璃。
眼前一下亮堂许多,王琉璃回过神来,诧异的望着一旁的路了了。
“今天不是该去青儿屋里么,你不去休息,守着我做什么?”
“等你一起歇息啊,青儿身子这几天有些不方便。”路了了赶紧堆上笑脸,一副讨好的模样。
“呸!脑子里一天尽想那龌龊事,去找你那娇滴滴的小七夫人去。”王琉璃脸色微红,有些恼怒。
“呃!小七也感染了风寒,需要静养。”路了了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王琉璃狐疑的盯着路了了:“这倒是巧了啊,说!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路了了无可奈何,只得招认:“昨日我去拜会岳父大人,他说你已经为我路家生下两子,该轮到王家抱一个孙儿了。”
“呵呵,呵呵!”王琉璃气得冷笑起来,“你和我那父亲,是把我王琉璃当成生儿育女的工具了么!”
“多日未见,岳父大人最近头发又白了不少,茶饭不思,整个人都瘦下一圈。”路了了不咸不淡的的说了一句。
王琉璃无力的靠在椅子上,哀叹一声。
“走去歇息,我给你们生!”
钱财是不是能通神,没有人知道。但钱财能通官,连小老百姓都清楚这道理。
接到西泸县令的任命,让年少的郑回兴奋不已,眼里完全看不到半点风险。
路了了心里五味成杂,这西泸县令一职,可是自己用未出世的儿子,给换来的啊。
“你让郑回前去西泸县担任县令,将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王琉璃有些担忧。
“别人担任西泸县令一职,肯定是有危险。不过郑回去那里,反而十分的安全。不要忘了,西泸县不远处百花谷,有胡老大暗中训练的一支军队。南诏,我们可有不少强援。”
路了了早有定计,没有丝毫担心。
“你前去西泸担任县令,可选好了随从护卫?”路了了笑眯眯的看着郑回。
“我选好了,就让宁教哥哥陪我一同前去上任。”郑回兴高采烈的指着路了了身后的宁教,哪知宁教却冷哼一声,别过了脸去。
“你胡小云胡师伯,看是粗豪,却十分心细。有他跟随你前去上任,我也能放心不少。还是让你胡师伯带着焦昆兄弟,跟你前去吧。”
路了了哪里放心,由两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结伴同行,去西泸上任。
郑回有些失望,显得闷闷不乐。
路了了上前,郑重的拍了拍郑回的肩膀。
“为师前番说,这世界本就是灰色的,却是错了。这世界原本是干净的,美丽的,灰的脏的是人心。你前去担任县令一职,师父对你没别的要求,只希望你的心灰的慢一些,再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