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凋零,扑面而来的春风里,依旧带着鲜花的纷香。不过,在一些有心人闻来,终究是有些不同。这温暖的春天,正逐渐远离人间。
长安城外十里亭,离别的酒香四溢。碧绿连天的芳草,在微风中摇摇欲醉。
“王一死,所领之职,尽归杨国忠。这长安城的天,要变了。”杨崇义依依不舍的望着长安城的方向。
“这天下之大,总有我去处。在扬州府落脚之后,再去那海路闯上一闯,闯出一条路子来,依旧十分的风光。”郭万金年纪不小,雄心不死。
“去吧去吧!去江南闯出一片天下来。如果我有幸能瘦下来不死,再去江南投靠你们两人。我们三位豪友,总有再聚的一天。”王元宝脸上带着笑容,挥了挥衣袖。
进士及第,将在扬州府金水县任职县令一职,杨知守带着萍儿也要离开长安了。不过他的脸上却没有春风得意,风光无限的光彩。
回江南的路上,他将与迁居江南的长安两位豪商同行。只不过是二榜中游的他,能如此之快的在家乡附近任职县令,自然离不开幕后推手。自己尚未任职,就与这些豪商绑在了一架车上,让他心里忐忑不安,前途未仆。
“苦着一张脸做什么,你只要摸着良心做官,善待百姓就是。”心绪烦扰的路了了,不耐的训斥了一句。
“知守谨遵**兄所言。”杨知守心里一定,向路了了行了一礼。
“鲜于仲通征战南诏又功,升任长安京兆伊。老天这娘们,真是瞎了眼睛。”回家的路上,望着碧蓝的天,微熏的路了了忍不住骂了起来。
“谨言甚微,我爹教你很多次了,你就是学不会么?”王琉璃瞪了路了了一眼。
“哼!”路了了悻悻然的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东风势强,西风微弱。
当朝宰相李林甫以文官怯战,武将不善理政为由。自请解除所兼朔方节度使之职,荐河西节度使安思顺代之。玄宗本不欲准,李林甫据理力争,玄宗无奈,准。
师叔不愧为师叔,老而弥辣。这一手以退为进,断绝了出将入相的路之,让玄宗少了一条笼络边将的手段。一场反击,就要开始了么?
路了了在书房里盘算着,茶凉了都未喝上一口。离三岁出现在面前,路了了迫不及待的的跟随他而去。
坐在椅子上的李林甫脸色蜡黄,颧骨高耸。身上的衣物宽宽松松,已经不知道瘦成什么样子。只是一双眼睛依旧异常的明亮,就像顽强燃烧的生命之火。
“平稳的久了,人就很容易看轻自己的对手。圣人平庸,杨国忠无能是我与王一贯以来的看法,所以这次,就吃了大亏。
先是让安禄山逼反阿布思,后有设计一个看似拙劣的陷阱,让王一头栽了进去,一点一点的剪除我这一方的势力。手段如此厉害,看来针对我李林甫的对手,与往日有很大的不同了啊。”
“身为帝王,一言能定人生死前途。师叔与之争,先天就处于劣势,这一次王掉进对方陷阱,到也不能全然是师叔与他的失误。”
路了了虽然也佩服对方的手段,心里却有一些不服气。
“呵呵!”李林甫笑着摇摇头:“既然清楚自己的对手是君王,与之相争,更应该谨小慎微,半步都不能踏错。败了就是败了,不要找什么借口。”
“弟子受教了!”路了了脸有些发热,向李林甫躬身行了一礼。
“王的家眷,并没有平安到达岭南。斩草除根,对方的手段,可真是凶厉的狠啊。”李林甫看了一眼杨国忠府邸的方向,脸色阴沉。
路了了眼前浮现出王准的音容笑貌,心里一酸,说不出话来。
“王一家,死得如此憋屈,我总要为他做些什么才行。不然地府里,我无颜与他相见。《赐王自尽诏》中所言王之罪,林林总总。不过有一条,我是不想让他背负在身上的。
天宝四年,圣人下敕免除百姓当年租庸调,但凡战死的将士,都将免除。那陈希列污蔑王,为了敛财,对于战死的将士,依旧按户籍征收。
你想想看,将士战死隐瞒不报的又是何人。收上来的那区区租庸,恐怕还不够圣人一月的花销。王敛财,是靠这些能敛起来的么。”
李林甫平静的脸上,浮现出愤然之色。
“师叔!弟子带回来的东西,终于能派上用场了么?”路了了心思微转,有些激动。
“鲜于仲通如此无能之人,怎配坐上京兆伊的位置。杨国忠将他扶上这个位置,是想多一条听话的狗而已。这条狗没咬人之前,还是将他打杀了吧。”
李林甫神色淡然,仿佛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战死南诏大将王天运的血书,就堂而皇之的张贴在宰相府的高墙上。旁边数张白布上,数千军士的血字血指印,已经变得有些乌黑。但看在人的眼里,它依旧是那样的刺眼。
前来宰相府处理朝政的文武百官,看着这些血书议论纷纷。在路了了鼓动所有势力的宣传下,满城百姓几乎尽知此事,纷纷前来观看。一日之内,满城哗然。
京兆伊位置上还没能坐几天的鲜于仲通,被收监关押,由杨国忠暂代京兆伊一职。
“我丐帮弟子,打狗万条,却终不如这次来得解气。”路了了的小型庆功宴上,出了大力的郭岩,显得很是兴奋。
“打狗不死,反遭其害。这条狗身后的主人是谁你又不是不清楚,你还是封住嘴,少宣扬此事,免得到时候祸及自身。”路了了十分郑重的瞪了郭岩一眼。
“不提不提,不过跟着路大哥做事就是痛快,想不到我一位乞丐头子,也能参与国家大事。这样的日子,才他娘的有意思。”
郭岩连连点头,眉飞色舞。
次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离三岁大摇大摆堂而皇之,前来拜访,让路了了完全摸不著头脑。将离三岁请进书房,路了了十分小心的问道:“离伯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离三岁摇摇头:“我今日前来,是为了一点私事。你放心,没人能察觉到老夫的行迹。”
路了了有些茫然的看着离三岁,私事?这老家伙找自己会有什么私事。
“我年级大了,想收一位衣钵传人,那位断了手腕的家伙,对你最为忠心耿耿,我看倒是不错,想来和你说上一声。”
离三岁开门见山,直接说出了来意。
路了了已经习惯了周六子在身边,有些不舍。
“离伯看中他,倒是他的福气,只是离伯你准备传授给他些什么呢?”
“这是我们师徒的秘密,你就不要多问了。”离三岁很不客气的摆摆手。
“那也要周六子同意才行啊!”路了了小声嘀咕起来。
“他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这位弟子,老夫收定了。”离三岁也不管路了了什么反应,直接找向了门外的周六子。
将周六子拉倒僻静之处,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周六子转头跟路了了打了个招呼,居然就跟离三岁走了,这让路了了很是郁闷了几天。
人们的义愤之情,总是不能持久,很快就湮灭在平平淡淡的日常生活中。
一天夜里,离三岁又出现在路了了的书房。不过这一次,他却没有带路了了离开。
“师叔的近况如何?”路了了关切的问了起来。
“老爷目前的情况很是不好,一是
身体变得越来越差,全靠一股精神在支撑着。二是朝中四面皆敌,处境很是艰难。那杨国忠一口咬定老爷与王,阿布思私交深厚,与两人的谋反,脱不了干系。现在那陈希列与哥舒翰都跳了出来,为此事作证。不过,他们依旧对老爷无可奈何。”
离三岁眉头皱起,显然很是担忧。
“离伯这次前来,又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路了了心里也十分担心,却又无能无力,于是问起了离三岁的来意。
“现在声讨鲜于仲通的呼声没那么猛烈了,在杨国忠的力保之下,鲜于仲通被免职离京,发还原籍。老爷说过,这条狗需要打杀了,自然不能让他平平安安的离去。这次的事情,老爷让你亲自指挥,说是对你心性的考验。”
离三岁说完,目光定定的看着路了了。
此番前去,免不了会有屠杀妇孺之事,这让路了了很是纠结。难怪,师叔说是对自己心性的考验。内心挣扎了好一阵,路了了还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鲜于仲通很是谨慎,知道秦岭山路难行,很是危险。一家人选择从凤州坐船,顺流而下。不过,这却瞒不住路了了的查探。
嘉陵江入蜀的流段,两岸峭壁林立,方圆数里,了无人迹。
一处水流较缓的江湾之处,路了了隐身在江边的巨石后面,沉默不言。
“少爷!你还是这么心软。你打算让人戳穿鲜于仲通一家的坐船,让他们全部淹死江中。你自己倒是眼不见为净,但那些人在水中挣扎淹死,还不如一剑杀死来得痛快,你这哪里又是什么仁慈了。”
一身暗卫打扮的周六子,在路了了身边嘟哝着。
路了了狠狠的瞪了周六子一眼,没有说话。真让他向那些妇孺挥向刀剑,路了了实在做不出来。
鲜于仲通的坐船,顺江而下,经过一段狭窄的江段时。两岸火箭强弩齐发,纷纷射向江中的大船。
不一会儿,大船燃起熊熊的烈火。船上凄厉的哭喊声四起,不断有人影跳入江中跳命。
无情的弩箭,向江中沉浮的身影射去,中箭之人挣扎几下,就无力的沉入涛涛江水之中,再也没有冒头。
“看来不需要我们动手了,圣人陛下出动了飞龙禁军,已经在上游不远处,将鲜于仲通一家的坐船击沉,几乎再无活口。”离三岁出现在路了了面前,一脸的遗憾。
路了了松了一口气,起身拍拍自己的屁股:“鲜于仲通让那位心眼狭窄的圣人丢了面子,杨国忠想保也保不住的。也好,不用再脏了我等的手。”
“路大人!兄弟们在下游抓住了一个活口,你看怎么处理?”
一位暗卫走上前来,向路了了请示。
“走,过去看看。”路了了跟随这位暗卫,见到了那位命大逃生的活口。
“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我已经是一个废人,翻不起什么风浪,你们就饶了我这条狗命吧!”鲜于浑身湿透,不停的向身边的暗卫磕头。
“呵呵!原来你自己清楚,自己不是人,而是一条狗么。”路了了一看见鲜于,顿时怒火中烧。
“路了了!原来是你啊。我是一条狗,这天下之人,谁又不是圣人陛下的狗呢。你现在,不也是再给人当狗么。”
鲜于脸色凄然,不屑的看了路了了一眼。
“你错了,我从来都把自己当人,而你,却自己把自己当成了狗。就是狗,也做不了你那么多恶事。”路了了鄙夷的盯着鲜于。
秋水一挥,鲜于人头落地。
路了了特地让鲜于的鲜血沾染了自己一身,心里默默念道:“乌雅姐姐、香草!你们身上的耻辱,现在可以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