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云雾缭绕的山谷里,衰败已久的裴家庄演武场上,裴五娘将长弓拉得如同满月久久不动,仿佛一具栩栩如生的雕像。

裴旻将军不但一身剑术出神入化,射术也十分惊人。传闻曾一日射虎三十有一,既而于山下四顾自矜。有父老至曰:“此皆彪也,似虎而非。将军若遇真虎,无能为也。”旻曰:“真虎安在?”老父曰:“自此而北三十里,往往有之。”旻跃马而往,次丛薄中。果有一虎腾出,状小而势猛,据地一吼,山石震裂。旻马辟易,弓矢皆坠,殆不得免。自此惭惧,不复射虎。

裴五娘不甘逝去的家爷背负污名,遂苦练射术,立志猎射一猛虎,置于人前。

长箭“咻”的一声划破空气,稳稳的钉在五十步前的箭靶圆心上。裴五娘飞速的又取出一只只长箭,一箭接一箭,箭箭相连,夺夺夺的连中圆心。

路了了柏良器一大一小师徒两,看得眼花缭乱,咂舌不已。

“传说中的九星连珠箭啊,你想不想学?”路了了十分艳羡的望着不远处,摇头叹气显得不甚满意的裴五娘,对柏良器问道。

柏良器连连点头。

“那你快去多叫几声姑姑,求着她教你。”路了了推了推柏良器。

“不去,昨晚晚膳的时候,都叫了好几声姐姐了,现在为了学人家祖传的箭术,你就叫我去叫人家姑姑,我可丢不起那人。你想学,你怎么不去?”柏良器翻了个白眼。

“我去?我去学了不就又矮了一辈。你这臭小子,师父的话都不听,一点都不知道尊师重道。”路了了在柏良器脑袋上拍了一下。

“你再打我,我就去告诉裴姐姐你觊觎她家祖传的箭术。”柏良器恼怒的看着路了了,威胁道。

路了了怒了,拉扯着柏良器就走。走了许久,一头冲进了鬼谷峰。

“这里,就是祖师爷传授孙膑庞涓两位先贤长辈兵法的地方。”说完转头又指向一高一矮两座石山,“高的那座像一位蓬头垢面,面露沉思的老者,传闻是祖师爷坐化而成。矮的便是鬼谷先生的弟子泥儿。先生坐化后,泥儿甘心为其终守山门,化成了泥儿山。你看门内先辈,哪一位像你这样对师父不尊敬的。”

路了了一脸恼怒的望着这位不听话的弟子。

“师父,你说那位泥儿先祖,会不会死一位女子呢?”柏良器歪着头,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

一阵山风突然呼啸吹过,路了了转过头,不敢去看祖师爷坐化的石山。痛心疾首的指着柏良器,这弟子自己还能教得了吗。

回到裴家庄,用过晚膳之后。小院里路了了手捂下巴,踱步沉思。

“我欲有所求,必先投其所好。裴师妹深山苦练箭术,一心想洗去家爷污名,这个我是帮不上忙的。不过,她还喜好些什么呢?”路了了自言自语道。

“是啊!她还喜好些什么呢?”柏良器跟在路了了身后,一模一样的踱步做沉思状。

次日清晨,裴五娘站在演武场上又开始练习箭术。

路了了与柏良器也站在左近,学习着裴五娘的样子,凝神静气,拉弓如满月。

裴五娘的箭又稳稳的钉之箭靶圆心,柏良器射出的小箭在箭靶上弹了一下,就落了下来。路了了射出的长箭气势最足,声势最响,可箭靶上却看不见长箭的的影子。

三番五次后,裴五娘终于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就对两人一阵训斥指点。

一大狐狸一小狐狸两人相视得意的一笑。

为人豪爽热情,又骄傲自大的裴五娘小姑娘,总免不了好为人师吧。

一座高高的山峰上,艾米尔出神的望着幽州范阳节度府的方向,摸摸自己的小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路了了从身后轻轻的搂住了她。

“从你将我从那囚笼一般的马车里掳走,都快五个月了。现在范阳近在眼前,你跟裴妹妹学箭术也十多天了,难道我们要一直呆在这里么?”艾米尔捂住路了了的手,语气悲伤的说道。

路了了的身体一下变得有些僵硬,他心里清楚,自己一直在逃避。可是逃避,能解决问题么。

“好!明天我们就收拾一下,去那幽州城。”路了了语气干涩的说道。

艾米尔轻轻的摇摇头:“我的父兄,我的族人,就在长城边上的草原。最后,我想去见他们一面。得知我回来了,他们自然会告知节度府的。”

一阵山风呜咽着吹过,紧紧拥抱着的两人,被吹得衣衫飞舞。

马车又带着艾米尔与柏良器缓缓前行了,只是身边又多了骑马挽弓,英姿飒爽的少女裴五娘。想要游历寻求突破的她,根本不管路了了多么的不情愿,自顾的就跟了上来。

离长城边艾米尔的部落家乡越来越近,两人之间的话变得越来越少,就好像一下生分了许多。

一望无际的草原,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绿毯铺在地上。草浪一波一波地荡漾开去,几朵金黄色的小花儿,成群的羊儿像天上的白云点缀在这绿毯之上。远处坐落各色的帐篷,依稀能看见三三两两的牧人骑着骏马追逐嬉戏。

艾米尔跳下马车,双膝一软就跪在这绿色的草地上,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滴一滴的坠落在绿草中。

远处的牧人,骑着骏马飞驰一般冲到了近前,不发一言,目光不善的打量着他们。

艾米尔抬头看见中间那位二十余岁,长相俊美,英武不凡的年轻人。留着眼泪就冲了上去,嘴里大喊着:“大兄,我是你最心爱的妹妹艾米尔啊。”

那位年轻人仔细看了一眼艾米尔,激动得一下跳下马来,将她紧紧的拥抱住,眼泪稀里哗啦的直流。

“艾米尔,我可怜的妹妹啊,你可回来了!”;

一行人簇拥着艾米尔,远远走向了草原上最宽大的那一顶帐篷。路了了三人,反而像是被遗忘了一般,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师父!艾米尔师娘这是不要你了么?”柏良器扬着小小的脑袋,望着心里空落落的路了了。

“小良器你可不要乱说,艾米尔姐姐怎么可能不要师兄。她不过是激动得一时间忘了。”裴五娘轻轻拍了一下柏良器的头,偷偷的打量了一眼有些失魂落魄的路了了。

路了了久久不言,愣愣的望着远处艾米尔消失进去的帐篷。

没过多久,就见艾米尔满脸笑容的拉着一位衣衫华美的中年人,在一行牧人的簇拥下来到三人面前。

“他叫路了了,别看他文文弱弱的样子,可比族内传说中的勇士还要英勇。就是他,一路护送你的女儿回到了家乡。”艾米尔一脸幸福的介绍着路了了,任谁都能看出来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中年人饱经风霜的脸上,微不可查的露出一丝为难之色。随即又满脸堆笑的望着路了了,弯腰行了一礼:“老夫康日知,万分感谢这位勇士对小女一路护送之情。”

对于这位事实上的岳丈大人,路了了可不敢失了礼数。郑重的回了一礼:“晚辈路了了,护送艾米尔姑娘是晚辈应有之义,大人客气了。”

一行人进入帐篷,分主客坐下。路了了随意打量一番里面简朴的布置,就不时暗中注视着那位康氏部落首领看日知。那一张皱纹坎坷的脸,并没有因为女儿的回归变得开心起来,反而十分的沉重。这让路了了的心里七上八下,很是不安。

丰盛的特色宴席,热情的胡旋舞,都没能让帐篷里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只有一位身穿盛装,年约五六岁的可爱小萝莉也上来表演胡旋舞时,才让路了了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时不时与满脸笑容的艾米尔相对望上一眼,不知不觉中,端酒久一饮而尽的路了了就醉了过去,人事不省。

次日中午,头疼欲裂的路了了醒了过来。习惯性一摸身边,却没有摸到那具熟悉的身体,闻到那熟悉的体香。怅然若失的走出居住的帐篷,阳光猛烈的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退回帐篷,用铜盆里的清水洗洗脸,一回头就看见那位俊美英武的青年,艾米尔的哥哥康志睦带着两位抱着礼物的胡女,一同走了进来。

“这些礼物,是为了感谢你送我妹妹回到家乡的谢礼,希望你能收下。”康志睦神色木然的说道。

“艾米尔呢?她在哪里,我要见她。”路了了看都没看那些礼物一眼,心里有些惊慌的叫了出来。

康志睦面露痛苦之色,有些不敢正视路了了:“我的妹妹,艾米尔她不会再见你了。”

“不!我不信。艾米尔在哪里,我一定要见她。”路了了作势就要向外面冲去。

康志睦一把拦住了路了了,表情很是痛苦:“艾米尔四年前就作为部落最美丽的明珠,献与了我胡族的救星安禄山安大人。不管她最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只能由安大人来处置。为了不给部落带来祸端,所以她是不会再见你的了。”

“我不信,我不信!”路了了无力的蹲了下来,其实这个结果,在最后的旅程中,他与艾米尔两人早已经清清楚楚。

马车缓缓的离开了,神色木然的路了了,坐在车辕上宛如行尸走肉。只有柏良器还拼命的从车窗抬出小小的脑袋,目不转睛的望着后方。

艾米尔发疯一般催着身下的马匹,冲上了一处高坡。望着逐渐远去的那一架马车,泪水如同泉涌滑过脸庞。

孤零零的站在坡地上,嘴里嘶喊着路了了的名字。可草原上的风儿,将她的嘶喊无情的吹散,只能无助手中白色的丝巾,不停的挥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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