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一朵的雪花,飘飘扬扬的从空中缓缓落下。看上去是那样的美丽,却让道路变得泥泞不堪,甚为难行。
路了了用尽全力推了几次陷入泥坑中的大车,几次都无功而返。艾米尔跳下马车,用那非常纤细的胳膊,与路了了一起用力,终于将大车从泥坑中推了出来。
艾米尔灿然的笑了起来,路了了歉然一笑,缓缓的转过头去。
他无法回答那夜艾米尔的问话,也无法改变这样的世界。以往脸上的自信慢慢消失了,他再一次的感觉到自己的渺小,自己的无力。
除了努力的想达成送艾米尔回到故乡去看一看的愿望,他又能做什么呢。那一夜之后,他就有些不敢正视艾米尔眼睛。
十多天后,他们进入了玉门关。
躺在客栈的床上,出神的望着天空那一轮静静的明月,漫天闪烁的星星,路了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艾米尔轻柔的抚摸着路了了手臂上那道猩红的伤疤,加上屁股上那一道,这个男人为了自己,已经流了不少鲜血了。
嘴唇轻轻的吻上那一道伤痕,泪水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变得湿漉漉的,路了了轻轻的抚摸着艾米尔的头,就像是没发现她的哭泣一般,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看来我们两都太贪心太莽撞了,当初丝绸买得太多了些。现在路费都有些吃紧了,要不明天我们去处理掉一部分。我想,也还是有一些利润。”;
艾米尔一个劲的连连点头,偷偷拭去自己的眼泪。
城内一家商铺内,路了了满意的收起一袋铜钱,正准备去大车上搬运一部分丝绸下来。艾米尔却看着那位胡商,轻轻的摇摇头。
“我们西域的商人,一向最讲诚信。可是你这位有商铺有地位的商人,却欺骗了我们。”
那胡商故作不知的样子,用胡语说道:“两匹丝绸,一千个大钱。你的丈夫都已经认可,我哪有欺骗你们的地方。”
“价格是没错,不过你付给他的铜钱却不对。我们按照大唐的开元通宝在计价,你付给他的却是突骑施的铜钱。十个大唐的铜钱,可以换十二个突骑施的铜钱,你是不是应该补我们两百个铜钱。”
艾米尔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位胡商,胡商红着脸,又拿出了一小袋铜钱,不多不少,正好两百个。
艾米尔得意的将袋子递向路了了。路了了却没有收,而是赞赏的拍拍她的头:“不错不错,这两百个铜钱是你赚取,就归你了。”
艾米尔激动得脸都红了:“真的么?这可是我这一辈子,第一次自己赚到的铜钱。”
路了了肯定的点点头。
艾米尔拿着这一笔平生第一次赚取的财富,一时不知道往哪里放。最后干脆用绳子系在自己的胸前,让路了了看得摇头不已。
玉门关外的天空是那样的蓝,纯净的就像艾米尔的眼睛。关外的草地是那样的死寂苍凉,一片片黑灰灰的枯草,绝望的望着天空,祈求着春风带来细雨,给它们带来一丝生机。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路了了忍不住低声吟出了这首大诗人王之涣的《凉州词》。
吟诗的男人,身上总会散发出一种飘然出尘的味道。这种味道对女人的杀伤力无疑是致命,艾米尔看着路了了眼神变得迷醉,软软的粘在他的身上,片刻都不想分开。
“前面就不远就是传说中的驿站马迷兔了,这一带的地形十分复杂,沼泽遍布、沟壑纵横、森林蔽日、杂草丛生。就连经常往返于此路的年老马匹也会晕头转向,难以识途。由此前往沙洲的路途,只有跟随大队的商队才能安全通过,我们也早点过去,寻找能够搭队的商队。”;
路了了轻轻拍了拍缩在自己怀中艾米尔,艾米尔头在他胸口拱了拱,表示知道了。
橙黄色的落日还未沉入地面,天空云层变得暗红红的。而此时,一轮洁白的明月已经静静的挂在天空,优雅高贵的像一位冰山女神。远处依稀传来悠远苍凉,忧伤的牧歌,让人沉醉的难以自拔。
驾驶着大车进入马迷兔驿站,用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艾米尔躲在了房间。路了了独自走进老驿站大堂。
闹哄哄的大堂里,坐满了形形色色的胡商。路了了虽然一身胡族打扮,黑发黑眼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唐人。
一位身材精瘦,高鼻深眼个子高高,三十余岁的胡人站起身来,好奇的望着路了了,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容。
“稀奇了,这丝绸路上,成群结队的唐商我见过不少。单独一人就敢穿越西域的,还真是没见过。”;
路了了目光平静的望着那位汉子:“我的妻子是胡人。”
“吗的,我们胡人最美丽的姑娘,都跑去了大唐。倒不知道你这唐人小子的妻子,又怎么样。”那汉子捂着下巴,满脸遗憾的说道。
“我妻子如何,好像不管你什么事吧。”路了了冷冷的说道。
“哈哈!你这唐人小子有性格,我白孝德很欣赏。我们明日就要结队出发,穿过马迷兔,小子可愿意一起来。交上两百个铜钱,我保你安全到达沙洲城。”;
胡人汉子白孝德哈哈大笑一声,大大咧咧的说道。
“好!”路了了毫不犹豫的丢下一袋铜钱。
跟着白孝德组织的商团,穿越深林走过沼泽,不久后就要进入一片荒漠。
在小水塘打水的艾米尔,顺便清洗了一下脸庞。就在转头之间,被白孝德看了个清清楚楚。白孝德感觉就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恍惚得几乎失去心神,
活了三十四年的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姑娘。拿着水囊,裹在斗篷里的艾米尔远去了很久,白孝德才慢慢回过神来。
牵着整整四匹骆驼搭着的货物,白孝德走到靠在一起休息的路了了两人身旁。盯着艾米尔看了好一会儿,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
“让你的妻子陪我一晚,这些货物包括四匹骆驼,都是你的。”
路了了直挺挺的站起来,冲上前去,一拳就将白孝德打飞出去。
白孝德这样的行为在西域商队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有些商人为了庆贺交易达成,将妻子送与对方侍寝都不少见。白孝德开出的价格也算得上非常的高,高得能买下几位年轻的少女。
但路了了绝不忍受,绝不。
白孝德半天都没能爬起来,他的十几位兄弟怪叫着向路了了扑来。
你一拳我一脚,拳拳到肉,这一方小天地响起一连串的闷响。
艾米尔哭喊着,拼命的想阻止那些人对路了了的伤害。可却被人一把推了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胸口装铜钱的袋子晃了几晃,铜钱撒了一地。
艾米尔看都不看那些铜钱一眼,哭喊着又扑了上去。
路了了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痛得他抽了一口冷气。他的眼角破了,嘴豁了,浑身上下疼得难受,不知道受了多少拳。但是,那些扑上来的汉子,倒了一地,没一人能站起身来。
默默的捡起艾米尔掉落在地上的铜钱,一枚一枚的,放进哭得稀里哗啦的艾米尔胸前的袋子里。用手轻轻的擦去她的眼里,感觉心里疼得难受,远远的超过身上的伤痛。
白孝德慢慢的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躺了一地的兄弟。不发一言的走到自己坐骑旁,抽出了一对短矛,向路了了走了过来。
路了了从自己的大车上,取出秋水长剑,却被艾米尔死死的抱住,拼命的摇头,眼泪如同溪流一般,滑过脸庞,滴入尘土。
白孝德看着这一幕,慢慢的将短矛插回腰间,叹了一口气。
“你这可恶的唐人小子,我好心与你商谈买卖。你不但招呼都不打就给劳资一拳,还将我一帮弟兄都揍得躺下,是不是太不将道理了。”;
“我的妻子不是货物,永远都不是。”路了了冷冷的说道。
白孝德楞了一会儿,单手捂胸给路了了行了一礼。走过去搀扶起一个个兄弟,默默的离开了。
长长的驼队,大车,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中,仿佛是沙海中风雨飘摇一叶孤舟,艰难的穿行着。月亮升起来,漫天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将它像骄傲的公主一般拱卫起来。
路了了锄着长剑,将艾米尔搂在胸前,失神的望着这美丽的夜空。耳边仿佛又听到那悠远苍凉,忧伤不屈的歌声。
二十余骑沙匪,幽灵一般出现在商队周围。就像月光下的死神,冷冷的注视着眼前的猎物。
白孝德走到路了了面前,傲然望着他:“敢不敢和我分个胜负,谁杀得沙匪少就算谁输。”
路了了也不说话,“锵”的一声拔出秋水,慢慢的向那些沙匪走去。
月光下的秋水,散发出一阵妖异的寒芒。每每一闪,就带起一蓬血雾,好像月下盛开的花儿,那样的凄美。
“我胜了!”路了了看都不看倒了一地的尸体。他清楚的知道,倒在秋水剑下的有七个沙匪。而那位使一对短矛的汉子白孝德,杀掉了六个。
“不一定!”白孝德取下肩上挂着的长弓,慢慢的拉成满月。
一位骑马狂奔,拼命逃窜的沙匪身子突然一扭,歪歪斜斜的从马上倒下。白孝德射出的夺命利箭,已经穿过他的胸膛。
“好箭法!”路了了由衷的赞赏道。
白孝德傲然收起长弓,望了一眼远处一脸担忧的艾米尔,拍拍路了了的肩膀。
“她是我见过的我胡族最美丽的姑娘。不过,你配得上她。不是因为你剑术惊人的厉害,而是你真正的把我胡族的女子当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