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一颗一颗发出光辉的星星,仿佛也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路了了垂手握着秋水,矗立在小小的山坡上,像是一位做错事情的孩子,孤零零的很是可怜。残忍的杀戮和鲜血,没能让他压抑苦闷的心情变得轻松,而是一种无助茫然。
生命,原来是这样的脆弱。秋水挥舞,鲜血飞扬,几条鲜活的生命,就被自己轻易的夺去。而自己,仅仅是为了宣泄心中的痛苦和怒火。
打扫战场的护卫与车夫,不时打量一眼小山坡上的路了了,眼神里充满了尊敬和畏惧,没有人敢上来打扰他,哪怕是给予一个微不足道的笑脸。
艾米尔慢慢的走了过去,女人天生的直觉让她清楚的感觉到。这个男人仿佛在与这世道这老天抗争着什么,而其中就有为了她艾米尔的一份。
抚摸着寒夜里那张冰冷的脸庞,望着那双迷茫的眼睛,艾米尔的眼泪顺着脸颊“哗哗”的流了下来。
“不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艾米尔低声缀泣着。
伸手轻轻擦拭着艾米尔的眼泪,将她揽入怀中。望着远处主持死去车夫火化葬礼的陆九他们,望着忙忙碌碌搬运尸体的护卫车夫,望着满地的尸体,失去主人的马匹。路了了第一次迷失了,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整整一夜,与艾米尔在山坡上拥抱着坐在一起,用彼此身上那一点点温暖,驱赶着心底的无助与孤独。直到天明,陆九带人出现在两人的身旁。
默默的将不知何时睡着的艾米尔放进陆九的车内,这才下车翻身上马,跟着车队缓缓而行。
陆九披着斗篷,容色十分憔悴与路了了并行。
“四海商会的商队,在关内道被袭击,还是破天荒地的第一次。”陆九恨恨的说道。
路了了看了旁边的马车一眼,没有说话。
“绿林道并非像你想得那么松散,他们有自己的规矩,自己的盟主。西北道上的盟主是病虎花林,凶悍无比,手下飞鹰十三骑,个个都是刀山血海杀出的赫赫凶名。这黄土道上,病虎花林说一不二,整个绿林道都得听他的号令。花林收了我四海商会不少银子,他手下的金眼雕居然前来袭击我的商队,这事不那么简单。”
陆九望着黄沙飞舞的荒原,若有所思。
“你想怎么办?”路了了出奇的话少了起来。
“你有些不对劲,完全看不出来,你这样的外表下居然有那么可怕的时候。你的心中的杀意好重好重,是为了家中的那位唐小七,还是为了眼前刚认识的艾米尔?或者说,为了你自己。”陆九所问非所答。
路了了转过头,闭嘴不答。
“我想你陪我先行一步,我必须见到病虎花林,探听对方给了他什么样的价格,让他放弃了与四海商会的协议。”陆九定定的说道。
“好!”路了了干脆的说道。
“你就不担心有什么危险?”陆九诧异的望着路了了。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再说,还有比你更危险的么。”路了了语气讥讽的说了一句。
“王十一要留下来保护艾米尔,你再找两人随我一起前去。黄土道上那间客栈,不允许带太多手下。”陆九根本不在意路了了说什么。
踢了一脚躺在大车昏迷的胡老大,路了了问道:“他怎么还没醒?”
“醒来两次,一见浑身的血迹又晕过去了。”周六子头疼的摇摇头。
“将他扔给吴铭吴队长处理,你和宁教跟我先走一趟。”对于周六子的身手经验,路了了很是放心。
关内道黄土道上,方圆几十里不见人烟,但却有一间客栈,孤零零的坐落在一处山坳中。与南方中原精巧雅致的小院风格不同,这家客栈就是两进的大四合院子,坚固高峻的倒座后墙开着一扇屋宇门,粗糙厚实的院墙将整个院子完全封闭,看起来更像是山坳里的一座堡垒。不过他与众多的客栈有一样的名字,叫悦来客栈。
一队飞驰而来健马,扬起起漫天灰尘,在客栈高大的院墙扑腾翻滚一阵,黯然散落。马上一队精壮狠戾的汉子,整齐划一的停下马来。为首那条汉子看上去有些精瘦,但裸露的胳膊肌肉凸起,充满爆炸性的力量。左右胳膊上一对飞天鹞子纹身,随着肌肉颤抖,就像要展翅欲飞。
那汉子头高傲的扬起,一看就是桀骜不驯的凶顽之徒。但此时却抖抖身上的灰尘,将坐骑老老实实的交给两位目无表情的店小二,整整仪容才步入客栈大门。
花二娘目光在那汉子裸露的肌肉上停了好一会儿,才淡然一笑:“这不是飞天鹞子罗小天罗小哥么,好些日子不见,你倒是来得有些晚了。”
不得不说这飞天鹞子罗小天长得还真有几分英伟俊气,换一身行头,就活脱脱一位英姿勃勃的少年白面小将军,而不是一位凶狠的悍匪。
那罗小天却不敢与花二娘对视,避开了花二娘吃人般的目光,嘴里应道:“见过老板娘,老规矩,二十斤熟肉,一坛烧酒。”
花二娘嘴角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容:“多谢惠顾,二十两银子。”
面对这贵得吓死人的价格,罗小天却没有异议,身后一位汉子就规规矩矩掏出了银子。
白嫩细滑的手把银子掂了掂,花二娘在柜台后懒懒的打量着满屋西北道上的绿林汉子,叹了一口气。她能感觉到无数的目光在偷偷盯自己,但却没有人胆敢正视她一眼。
花二娘其实很享受被这些汉子偷偷盯视的感觉,除了其中一道目光。那一道目光每次盯着花二娘,就让她有一种浑身上下被剥光的感觉,不寒而栗。而那道目光的主人,却有着一张大麻脸,几颗暴露的黄板牙。
每次感觉许大麻子盯视自己,花二娘都有种想挖掉他眼睛的冲动,但却不能动手。因为这许大麻子虽然不是花林最厉害的手下,却是最凶悍忠心的一条狗。
感觉到许大麻子不但盯了盯自己,还不怀好意的盯了罗小天几眼,难道鼻子比狗还灵得家伙发现了什么?花二娘的心一下变得不那么安稳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经验丰富的花二娘自然听出差不多也就三四骑的样子,但看看满屋熟悉的面孔,实在想不出,这时候来的客人是谁。
将马匹扔给迎上前来的店小二,陆九昂首带着路了了三人走进客栈。进入客栈大门,无数道凶狠的目光就注视到三人身上。陆九虽然面纱遮住了面孔,但窈窕的身材,不同一般的风韵,已经让不少匪徒目光变得不怀好意起来。
这几天是悦来客栈比较特殊的日子,几乎不接待外客,这三位突如其来的客人,让花二娘有些诧异,不过作为病虎花林的女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倒也不会放在心上。
“几位客人,是打尖还是住店呢?”二十余岁,风华正茂的花二娘,一举一动,都散发出万种风情,无尽的诱惑。只有熟透了的真正女人,才会有这样的风情。
“我要见花林。”陆九取下面纱,望着花二娘冷冷的说道。
花二娘一楞,突然满脸堆笑:“哎呦,我是说谁家的少年郎会有这等不凡的气势,出众的风姿呢,原来是九少爷你啊。你说你这么人比花娇的美人儿,偏偏喜欢男儿打扮,不是暴殄天物么。”
“少废话,花林在哪里,叫他来见我。”陆九语气显得非常不耐。
“那个没良心的东西,新讨了一房娇滴滴的美人儿。哪里还会记得我这黄脸婆,已经许久没来我这里了。”花二娘委委屈屈的说道。
“我要是有老板娘这等风情万种的娘子,就算打断我的腿,我哪儿都不会去。”路了了突然笑眯眯的说道。
“这位小哥儿可真会说话,不知你是九少爷的什么人啊。”花二娘娇媚的一笑。
“我是他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见老板娘腿就软了,想要在这里住上几天,不知道老板娘还可有房间。”路了了色眯眯的说道。
花二娘楞了,胆敢在这间悦来客栈调戏她的人,还从来没有。这位胆大的小子,等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经陆九允许就擅自插话,看样子倒不像陆九的随从。花二娘捉狭的看了陆九一眼:“房间倒是还有,不过只剩下两间,就怕委屈了几位。”
“不委屈不委屈,我和她住一间房便可。不过夜里我想找老板娘喝酒,不知道方不方便呢。”路了了仍旧色眯眯的望着花二娘。
“只要你有那胆子,我花二娘还怕你吃了我不成。”花二娘高高的胸脯向前探出,一双眼睛仿佛滴出水一般,望着路了了。
“砰,砰”陆九与那罗小天一前一后的拍起了桌子。
“哈哈,看来这里有人不高兴了哦。”花二娘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不管他们,只要老板娘和我高兴就好。”路了了死死的盯着花二娘高耸的胸脯,笑嘻嘻的说道。
“好啊,我花二娘等会就摆上酒食,等公子前来哦。”花二娘知道眼前这色眯眯的小子死定了,故意调笑着说道。
“一言为定!”路了了居然伸出手,与花二娘击掌为誓。
房间里,路了了伸手在桌上狠狠的拍了一下:“路了了!你跟我前来,是为了勾搭那位狐狸精的,还是办正事的。”
路了了眼都不抬:“都有,如果不调戏那位老板娘,怎么知道那位花老板在哪里。在你第一次拍桌子的时候,已经有一位大麻子脸的家伙,偷偷跑了出去。我让周六子暗中跟了上去,不久就会有消息了吧。另外,你不觉得那位马贼中的小白脸,与那位老板娘关系不一般么。”
陆九一下子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