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时有人问路了了,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他一定会说,最痛苦的事就是你一旦撒下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却越来越难以圆下去。
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都过去了大半夜了。唐小七房里依旧灯火全无,无声无息。路了了在房门前的台阶上坐了半夜,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唐小七深夜枯座在如水的月光里,苦苦守候他的样子。
心里一横,用许久没有使用的承影削断门栓,轻轻推开房门。就看见唐小七双眼红肿,跪坐在窗前,泥塑一般的盯着月光,呆呆的一动不动。
路了了大为心疼,脱下外衣就将她有些发凉的身体包起来,抱入怀里。
“我知道自己不好,女子不应该善妒。可一想到你与其他女子一起,我的心就好难受,好疼,忍不住和你吵闹。了了你不会嫌我烦不喜欢我不要我了吧。”唐小七流着眼泪,嗫嚅着说道。
“傻瓜!你明明知道郎君最喜欢你最疼你,怎么会不要你呢。”路了了低声说道。
“你不怪我不让你多带银钱,去青楼和其他士子一样吟诗作赋,花天酒地?”唐小七身子扭了扭,抬头望着路了了。
“青楼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能和我家小七相比。”路了了轻声哄着好话。
“那夜来呢?”唐小七定定的看着路了了。
“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你一定不要让人知道哦。那天仙楼的花魁夜来啊,其实就是大名鼎鼎的惜花公子。”眼见绕不过去,路了了干脆给唐小七来一剂猛药。
唐小七突然像是被什么给咬了一口,身子猛的一缩,离开了路了了的怀抱,指着路了了:“你…你你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路了了知道唐小七误会了什么,心头一阵好笑,又神神秘秘的说道:“当初我不是与惜花公子大战三百回合么。到最后没分出个胜负,猩猩相惜,倒还打出些交情来。
等到在天仙楼再见到他时,他居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天仙楼的花魁夜来姑娘,当时也惊得我一跳。后来天仙楼不是闹出一场轰动长安,贵公子之间为了夜来姑娘的争风吃醋,打架斗殴么。当时我就在现场,还顺带帮了惜花公子一把。”
“你帮了她什么?”唐小七睁大眼问道。
“当乱成一团时,我见惜花公子不但不躲,反而拼命的将贵公子送她的珠宝玉器往包裹里收拾。我心里一动,就上去帮了他一把,两人把那些珠宝玉器捡了个干净。我满心以为,看在我与他的交情份上,多半会分我一两样吧,可惜花公子半点好处都没有给我。”;
路了了不知不觉又开撒谎胡说起来。
“为什么?这惜花公子也太小气了吧。”唐小七愤愤不平的说道。
“倒也不是他小气,而是他所作所为,我路了了大感佩服,怎么可能因为自私而分那点点财物呢。你可知道惜花公子做了什么,他是用这些钱财收养了许多孤儿啊。”路了了一脸感慨不已的样子。
“啊!这样一来,你倒是真不好分那些财物。对了,那惜花公子到底是男是女啊?”唐小七连连点头,转而又一下问起了重点。
“我看,多半是一位女子吧。”路了了含含糊糊的说道。
“这么说,她送你玉佩多半是为了感谢你哦。”唐小七自作聪明的找了一个理由。
“我看,多半是这个原因。”路了了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
“啊!”唐小七一声惊呼,倒把路了了吓了一跳。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去天仙楼的,而且好像还去了不下一次。”唐小七红肿的眼睛,死死的看着路了了。
“还不是你在家里凶巴巴的跟母老虎一样,那陆九不愿意来我家,才让我去天仙楼谈事情的么。”路了了略带责备的看着唐小七。
“好啊路了了,你不但瞒着我勾搭上那花魁夜来,居然还一直与那妖女私会,我不活了我!”唐小七指着路了了的鼻子说道。
“唐小七!你他吗还让不让活了啊。”路了了真的觉得活不下去了。
唐小七却一把抱住路了了,用胸前的温香软玉摩擦着他的胸膛,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怎么!”路了了脸色难看的说道。
“人家想早点给你生个儿子了嘛,你说好不好?”唐小七一边撒娇一边满怀期翼的望着路了了。
好吧好吧,还是先活著吧,路了了很快的投降了。
谎言说多了的人,就变得有些好酒,还是天仙楼珍藏的美酒。一起喝酒的陆九虽然是可恶的大债主,但谈起话来,风趣有理,很是相得。再说了,一张美丽到极致的脸,看着也养眼不是。
“听闻夜来与唐小七隔空相斗,路兄顿时家宅不宁。堂堂男儿居然在唐小七门口跪了大半夜。可笑某某还自诩什么纵横之士,只是家不平,何以平天下。”;
陆九毫不客气的笑话着路了了。
“九少爷倒是御下有方,挥洒自如。只是胸不挺,何以挺四海。”路了了毫不客气的回敬一句。
“路了了!”;
“王琉璃!”;路了了可以怕唐小七,可以怕顾惜花,但他偏偏不怕陆九。要说原因,债务欠多了反而是大爷。
大眼瞪小眼,最后陆九败下阵来。转过身子不再看路了了,幽幽的说道。
“最近士子之间有一个传闻笑话,倒是与你路了了有关。”;
“我一向没在士林走动,会有什么笑话传闻。”路了了不以为然的说道。
“诗仙太白当年为了出仕,不惜曲身钻那名门贵女的裙底。好不容易讨来六品翰林待诏,却空无实际才学,落得个赐金罚还,永不得入京。没想到他的弟子更加无耻,为了吸引圣上的眼球,主意都打到了米共田上,连读书人的脸面都不要了。现在这些士子到处打听诗仙弟子米共田的消息,想见识一下这位到底有多不要脸。”;
陆九一脸可惜的望着路了了,这可怜的家伙,还未能出仕,名声都已经臭了。
路了了楞了一会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犹自有些不敢相信:“这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难道他们看不见长安街道变得干干净净,明渠变得清澈无比,乞丐有了一条生路,良田能够增产,就只看见米共田三个大字么?”
“听闻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国子监的裴士炎博士更是在课时说道,一旦遇见这诗仙弟子,一定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体无完肤。”陆九一边说,一边遗憾的摇头。
“哈哈,你说这些士林士子,在青楼吟诗作赋,花天酒地。不是歌颂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大唐国富民强;就是春江花月,美人如玉。真正的国计民生,他们看得到么!这些腐儒酸士,我本就不屑与之为伍,随他们笑去。”;
路了了自顾斟满酒杯,又一口饮下,不屑一顾的笑了起来。
“你这人啊,牙尖嘴利。好色无耻,嘻嘻哈哈没个正形。骨子里却孤芳自赏骄傲之极,难怪连朋友都没有一个。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大唐国富民强,一片太平盛世景象,已经很不错了。士子们争相歌功颂德,还不是想讨得圣上欢心,博一个出身。”陆九看着路了了摇了摇头。
“英明神武的圣上?抢来自己的儿媳进宫后,就呆在那大明宫里酒池肉林,荒废政事。内府的金库不够花销,每年王鉷还另外送上铜钱壹佰亿。这样的圣上,也能自称圣人。”
国富民强的大唐?可知经过层层盘剥后,大唐万千百姓,都在温饱之间苦苦挣扎求活。富的是英明神武的圣上,是满城的权贵,悠闲的士子。这样的大唐,根本就是头重脚轻,虚弱不堪的巨人。一旦有变,这太平盛世繁华假象就会轰然崩溃。”;
激动的路了了,将压抑许久的心思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一连又饮下几杯,身体摇摇晃晃,突生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路了了!你喝醉了,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么?”陆九赶紧喝住路了了。
“好好,不说了。说起来我们也算半个朋友,你当年吃下迷幻蘑菇,看到了什么景象可愿意说来听听?”路了了说完“嘻嘻”的笑了起来。
陆九气得脸色发白,叫来王十一指着身体都站不稳的路了了说道:“将这个一喝就醉满口胡话的米共田给我丢进池子里,好生去去他的臭味。他的两位随从,给我一并丢进去!”
浑身湿淋淋的主仆三人,在池边的树下缩成一团。
“胡老大,你说这人做官啊,是该让老百姓富还是让自己富啊。”路了了望着天空白的发亮的太阳,幽幽的问道。
“当然是让自己富,千里为官只为财啊,这道理我还是懂的。”胡老大一本正经的说道。
“是啊!这道理连你都懂,我居然就没想明白。还死死认着民富国自强这个道理与陆九争执,你看我是不是傻子。”路了了自嘲的笑了起来。
“少爷!我认为你说的才是对的。少爷要是当了官,一定不要像胡老大说的那样。”周六子无比郑重的对路了了说道。
胡老大楞了好一会儿,才满脸佩服的看着周六子:“我倒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那位花魁柳依依姑娘,会送你这张死人脸一面玉佩了。”
周六子狠狠的盯了胡老大一眼。胡老大就像没有看见一般,拧拧湿透的衣衫,望着依旧有些失魂落魄的路了了淡然说道:“少爷!我看你还是先让你自己富起来,让我们这些身边人富起来再说。自己都这么穷,何谈让百姓富。”
路了了愕然,良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