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白娟,持盈法师的脸瞬间变得肃穆平静:“我出家多年,早已不问世事。你依礼称呼贫道一声师叔即可,这师娘还是不要再叫的好。”
“如果不是师父定要让我按着修行路上的规矩来称呼,以师娘你如此年轻的模样,弟子倒是更喜欢叫上一声姐姐来着。”;
路了了一脸的无辜,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持盈法师彻底的无语了,优雅稳重的东岩子师兄与文采风流的青莲,怎么就教出这么一位痞赖得弟子。似笑非笑的望着路了了:“真是你那师父叫你如此称呼我的?”
“是啊,青莲师父再三告诫弟子不能在师娘面前乱了礼数。要不人前我叫持盈师叔,没人的时候叫持盈姐姐?”路了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持盈法师。
持盈法师突然感觉有些头晕,无奈的挥挥手:“还是听你青莲师父的吧。在东昌岩,可曾见过你古叶师兄?”
路了了那肯放过如此机会,将古叶一路上所发生的的事情,有所隐瞒的讲述了一番,把小道士狠狠的夸耀了一阵。
笑容在持盈法师脸上完全舒展开来:“这么说我儿不但心地善良,在路上帮你这师弟捡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自己还英雄护美,与那哥舒小夜也进展不错哦。”
路了了腹诽了一句:“你可是堂堂大唐公主,关注的就这么一点点东西么?”脸上却只敢陪着笑脸,连连点头。
“什么时候将你那小娘子带来我看看。嗯!你这次进京可有什么打算。”持盈法师心情大好,这才问了起来。
“弟子进京,自然还是想找机会入仕。”路了了答道。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想要进仕也很正常,你可有好的投卷?”此时的持盈法师,自然而然的生出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势。
“弟子入师门以前,已取得贡生功名。所以弟子打算参加明年的春闱大比,力争科举入闱。没想通过举荐入仕,所以没准备投卷公卷。”路了了早已定计,却露出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
持盈法师神情一阵恍惚,突然想了当年太白进京,住进自己的别苑。明明诗词文章冠绝天下,只要稍微温习下那四书五经,金榜题名轻而易举。可他偏偏对四书五经不屑一顾,一天到晚在市井与游侠儿厮混,在胡姬酒肆花天酒地。
最后投卷宰相张九龄,得了个滴仙人的称号。有了名声后,自己千辛万苦的举荐他为翰林待招,可终究被人轻视,落得个华而不实,空有诗词文章的评价。自己辞去公主与无上真真人的封号,都没能挽回他被赐金返还的命运。没想他收的这位弟子,虽然有些痞赖,到还是知道脚踏实地,懂得进退。
“你能这样想,倒也不错。科举进仕,总归是堂堂正正。”持盈法师满意的点点头。
顺手将承影剑抵还给路了了:“你师父好剑术,喜欢名剑。这把承影是我为他收集的第一把绝世名剑,他最是喜爱,没想传给了你。”
难怪那老酒鬼变戏法似的,一会儿就变出一把绝世名剑。身后有位大唐公主,要多少名剑没有。只是我这师娘也叫了这么多声了,这见面礼呢,怎么还没提到。路了了暗自嘀咕着。
“承影无形,也足够锋利。但剑身终究比不得其他名剑那么坚硬,使用起来还是不那么方便。”持盈法师向路了了招招手:“你跟我来。”
“这把秋水,是用我大唐最高工艺锻造而成。式样也与普通长剑不同,头斜身直,单面开刃,乃军中制式之剑。放我这里也没多大用处,就赠与你当做见面礼吧。”
持盈法师随意的将一把带鞘长剑丢给了路了了。
回家的路上,路了了感觉自己的腰都被平时挺直了许多,心里更是畅快无比。这长安城,自己不用想龟孙一样做人了。
回到家中,炫耀一般的将剑丢给周六子。周六子接来一看,剑鞘没有华丽的珠宝装饰,也没有俗气的镶金戴银,只是有一道显眼的凤纹雕刻在上面。
周六子手微微一抖,代表皇室专用的凤纹啊!难怪这家伙路上意气风发,臭屁得不得了,原来傍上了大靠山。
在家里窝了不到两天,将笼中金丝雀一般的唐小七哄了好久,路了了又意气风发的出门了。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嘴里吟着《少年行》,带着周六子,骑马来到了长安东市附近的朱雀街,大名鼎鼎的胡姬酒肆就坐落在这条街上。
胡姬自然不是当垆卖酒的胡姬,酒肆也不是普通的酒肆,准确的说,它是一座占地甚广,豪华雅致的青楼,一座名叫胡姬酒肆的青楼。如果你是男人,长安城的男人,没有“解衣城南陌,醉卧胡姬侧”,你就算不得上一位尽显大唐风流的男人。
路了了年少不多金,也不是才名满京华的风流才子,进入酒肆自然不会被另眼相看。对迎上来的老鸨,又将承影剑递了过去。过了不久,被带到了后院楼子里的一个房间。
地上铺的是来自波斯国的羊绒毯,摆放的是上等的红木家具,墙上挂了不少诗词,居然全是李白赞美胡姬的诗词。当看见那首“蒲萄酒,金叵罗,胡姬十五细马驮。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时,不由得对师父又妒又忌,艳羡不已。
这位十五岁开始就迷得诗仙神魂颠倒的胡姬西林阿姨,到底有何出奇的地方。居然让师父一直念念不忘,赋诗竟多达十余首。
环佩叮咚,香气袭人。云袖轻摆,纤腰慢拧,正主儿西林走进了房间。未曾开言轻轻一笑,万般风情绕上眉梢。虽然年华易老,美人迟暮,但是那绝代风华,仍然让路了了目眩神迷。
“早就接到你师父来信,说是收了一位弟子,痞癞无耻,浮华好色。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一双贼眼在你西林阿姨这年老色衰之人身上也转个不停,不嫌丢人么。”胡姬轻移莲步,笑着坐在了路了了一旁。
“我也时常听师父把西林姑姑吹得是人间少有,天上难寻。今日一见,了了我暗恨自己晚生了几年,虽然不才,也一定会与师父争上一争。”;
路了了起身提起酒壶,给西林恭敬的斟上一杯,脸色笑嘻嘻的,话语里却没半分尊敬。
“油嘴滑舌,哪里像了你那师父半分,居然连你西林姑姑也敢调戏。”西林娇颠佯怒的样子,哪里会让人害怕。
“嘿嘿,弟子哪敢啊!这不是一见西林姑姑,就情不自禁的胡言乱语了么。”不知为何,在眼前这位也算得上是师娘的西林姑姑面前,路了了完全没有在玉真公主面前那么压抑谨慎,十分的轻松惬意。
西林欣然一笑,也不恼怒,用手指在路了了额头一点:“这点倒与你那师父一样,嘴上像是抹了蜜,就会讨女孩儿欢心,也不知道将来祸害多少女孩儿。”
“哪会啊,弟子可老实的很呢,与不相熟的女子,连话都不敢搭上一句。”路了了贼兮兮的笑道。
“呸!你西林阿姨信了你才怪。你来长安多久了?有没有去观里拜见那位啊!”西林像是随意之极,不露声色的问道。
“弟子一回长安,就赶紧来看望西林姑姑你,还未去过其他地方。”路了了一本正经的说道。
“小滑头!你当你西林阿姨会信么?我自己什么身份清楚的很。你师父可让你带什么话了?”西林语气微酸,问了起来。
路了了又掏出一个锦囊,递了过去。
西林接过,掏出一张白娟,轻声念了起来:“美人卷珠帘,低着蹙峨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只见那眼泪珠儿一滴接一滴的流下来,神情恍惚,激动的心情难以至止。
路了了有些愕然,这么简单的几句,难道比那长长的《长相思,在长安》杀伤力还大?
西林抹着眼泪,感动的一塌糊涂:“有他这一首诗,西林这一辈子都值了。当年杀气腾腾的李腾空,砸了我的小酒肆。后来你师父买下这大园子给我,我都没今天这么感动过。”
路了了一阵茫然,师父你当年进长安,是为了出仕,还是沾花若草四处留情来的啊。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西林姑姑,这李腾空又是谁啊,为何要砸了你的酒肆?”
“就是那权相李林甫的女儿,不然哪里会这么刁蛮。明明是观里那位阻扰,她没能嫁与你师父为妻。她不敢惹观里那位,倒是把气出到我这里来了。”西林恨恨的说道。
路了了头大的捂着额头,师父为了出仕一展抱负,也真是够拼的了啊,不过这效果看来却不怎么样。脑子里一转,权倾天下的李相之女啊,这腿也够粗的,自己是不是该去拜会一下呢。不过,临行时,师父怎么没有提起过呢?
“西林姑姑,那位砸了酒肆的李腾空,后来嫁给睡了?”路了了很是小心的问道。
“那李腾空虽然刁蛮,可性子倔强。眼里出了你那位风流的师父,就没有别人。李相爷逼她嫁人,人家干脆出走家门,跑去庐山修道去了。倒是比养小白脸的某人要好得多。”西林愤愤的说道。
路了了脸色吓得雪白,顿时不敢答话了。
“有人做得,就不让说得了么!当年听闻你师父娶了许氏为妻,人家也公然养起了一位貌比潘安才华不弱于你师父的小白脸。不然为何你师父进京后,会厮混市井,流连花丛,到处买醉。”在自己的老巢,西林胆子也大了起来。
路了了面色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还好西林打住了这个话头,转向了其它的地方,低声说道:“你师父当年花重金买下这楼子,嘱咐我,要是姑娘们听到什么要紧的消息,就暗中记下来。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就被赐金返还,不得再入长安。既然你来了,我这些年来记下来的那些,就交给你吧。”
路了了闻言心中大喜,揣时事,摩天下,最重要就是打探消息。而这消息来源最广最快的,莫不过这有名的青楼了。看来老头子当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的,自己倒是省了不少的功夫。
“西林姑姑这么些年来,可打探到师父当年被罚离京的缘由了么?”路了了满是希望的问道。
“还不是因为你师父睡了那李腾空,得罪了嫉贤妒能的权相李林甫么!”西林没好气的说道。